云慕凡几人仰头望着那艘巨大的飞行舟，舟身淡蓝如天，仙鹤雕刻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破空而去。飞行舟缓缓下降，强大的气流将山顶的草木压得低伏，众人纷纷抬手遮挡扑面而来的劲风。
“上来吧。”申公鹤的声音从飞行舟上传来，苍老而威严。
话音未落，云慕凡、王元宝等人只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自身托起，身体不由自主地飞向飞行舟。七人心中顿时一惊，但很快就镇定下来，除却王俊，这种力量云慕凡等人并不陌生，正是修士的隔空摄物之术。
当云慕凡双脚踏上飞行舟的甲板时，身体感觉有些虚浮，然后深吸一口气，这才稳住了身形。眼前是一片宽敞的甲板，四周雕刻着精美的符文，散发着淡淡的灵力波动。甲板上已经站着几位熟悉的年轻人，正是此次一同参加修真联考的同门学子。
“云慕凡！”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
赵虎大步走了过来，一掌重重地拍在云慕凡的肩膀上，对他来说力道不算大，相对他人来说力道却是大了许多：“这才不到一月，竟是胖了一些，这么一看，你们在瑞霄城过得挺滋润啊。”
云慕凡同样拍了拍赵虎，有意打量一下赵虎那健壮的身躯，哈哈笑道：“哈哈，再胖，也比不上你这个壮实的大老虎。”
“当然，若是没有这二两肉，哪有那么大的力气？”赵虎笑道，目光扫过云慕仙等人，最后将好奇的目光落在了王俊身上：“这位是？”
云慕凡连忙介绍道：“这是王俊，我们几人的好友，当时入学测试，我们是一起同行参考的，那时，你们这几位特招生都还不在学府中呢。”
王俊注意到赵虎等人的目光，连忙拱手见礼：“在下王俊，见过诸位。”目光扫过甲板上流转的符文，虽未入道，也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微弱灵力，暗自咋舌，这等被符文之力浮空舟船，比瑞霄城最奢华的画舫还要神异。
赵虎刚要回话，身侧传来翻动书页的轻响。尹竹抱着本厚厚的古书走近，木簪束发，书页间夹着几片药草标本：“这位小兄弟身上有固本草的气息，应是精于药理。”
“那是自然！”王元宝拍着胸脯凑上前，“俊哥的回春堂在瑞霄城可是招牌，日常看病的人能排出一条长龙，无论什么疑难杂症，只需三剂汤药就见好了。”
王俊脸色微微一红，王元宝又在故意夸大。当云慕凡几位男孩子在侃侃而谈时，绿裙飘曳，香风飘荡，林悦悠然行至云慕仙、拓跋熺身前：“慕仙妹妹，小熺妹妹，许久不见。”
林悦一手拉一个，拉着云慕仙、拓跋熺两个女孩子到一旁去叙旧，说起女孩子之间的隐秘。
此刻，飞行舟甲板的另一侧，凌幽雪正凭栏而立，雪白的衣裙被风掀起一侧边角，青葱似的指尖转动着一支竹笛，竹色温润，笛孔边还坠着枚小小的玉穗。她察觉到其他人的视线，转头望过来，目光在王俊身上稍作停留，便落在了云慕凡脸上。
云慕凡心头猛地一紧，下意识错开目光。毕业考核那日的画面突然涌将上来，那时他在符箓考核上暗做手脚，本想趁凌幽雪绘制符箓时扰乱她的考核进程，也算是给秦奋学长一个承诺，结果却被她漫不经心地化解了一切。那时她也是这样的目光瞧了过来，明明没动怒，却让人后背直冒冷汗。
“云慕凡。”凌幽雪的声音清得像山涧水。
云慕凡硬着头皮转身，见凌幽雪望过来，他的手心瞬间沁出冷汗，磨蹭着上前：“幽雪学姐。”
凌幽雪指尖竹笛转了半圈，玉穗轻晃，淡淡的说了一句：“联考在即，心别太杂。”
云慕凡喉结动了动，正想着要怎么回复，忽地，一声爽朗的笑就撞进耳朵：“云慕凡！”他猛地转头，见秦奋从船舱掀帘走出，玄色劲装外罩着件灰袍，还是那么洒脱不羁。
“秦奋学长，你，你怎么也在这？那你是……”云慕凡愣住，刚要问他是否参加联考，就被秦奋打断。
“我这把年纪早过了考期。”秦奋望着凌幽雪转过身的背影。
而后，秦奋大步走来，拍云慕凡肩膀的力道比赵虎还沉：“你们要参加十二年一度的修真联考，且是在我们出云都，这可是我们出云国数千年不遇的盛事，特来瞧瞧热闹。”目光却越过人群，朝凌幽雪的方向瞥了眼。
凌幽雪指尖的竹笛猛地一顿，玉穗垂在身前不再晃动。她转身走向船尾，雪白的裙角扫过甲板符文，带起几串细碎的光，分明是刻意避开秦奋，不愿与其有任何的接触。
云慕凡并不觉得奇怪，他是知晓秦奋已与凌幽雪之间的那层关系，双方都不愿面对。
秦奋收回目光，摸了摸下巴，语气深沉，声音低了许多：“我此次来瑞霄城，也顺带是探亲的，出云国长公主拓跋蓉是我娘，出来许久都未曾回家看过她老人家。”
这话一出，王元宝立时将目光探了过来。瑞霄城谁人不知，长公主拓跋蓉多年前隐于市井，竟有个儿子在云澜沧学府？
云铭、王俊等人在旁听得糊涂，却见王元宝冲他们挤眉弄眼，显然这其中有隐情。
“都站着做什么？再磨蹭，到了瑞霄城可就没有上好的房间留宿了。”申公鹤的声音从船头传来，目光看向远方的瑞霄城。
“导师不必担心，我家在瑞霄城正街开的聚贤楼，天字房常年空着，即使现在卖的火热，也能预留出好几间，你们正好落脚。饭点糖醋鲤鱼、红烧鹿肉管够，保管比学府素斋强十倍！”王元宝拍着胸脯向申公鹤及众位同门学子保证道。
赵虎一听有肉，顿时两眼放光：“真的？那可得好好尝尝你家厨子的手艺！
与此同时，尹竹合上书卷，也来了兴致：“你家酒楼可有上好的酒？”
“那必须的！我爹特意请了出云国最好的酿酒师，光那酒曲就窖藏了三年。”王元宝更得意了。
众人说笑间，申公鹤已走到飞行舟船头，袖口轻挥：“起舟。”
飞行舟符文亮起，直冲云霄。王俊扶着船舷，看山峦缩小，暗自咋舌这速度。凌幽雪仍立船尾，目光幽幽地望着远方的天际，秦奋则靠另一侧栏杆，目光总往船尾飘。
王元宝看在眼里，悄悄碰了碰云慕凡：“你觉不觉得……秦奋学长和幽雪学姐之间怪怪的？”
云慕凡心里知晓，嘴里嚼着桂花糖含糊道：“管他们呢，说不定是以前闹过别扭。”
然后，云慕凡又故意引开话题，忽然指着前方，道：“瑞霄城到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云海之下，一座雄城正缓缓揭开面纱。青灰色的城墙如巨龙盘踞，护城河水泛着粼粼波光，四条宽阔的官道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延伸出去，每个官道尽头都有一片巨大的空地，密密麻麻的飞舟正有序降落。
“那就是东停舟场。”云慕凡指着东边那片最大的空地，只见各色飞行舟如雁群归巢，伍昭国的玄铁舟、天川国的剑形舟、幕原国的兽骨舟……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几乎遮住了半边天。
“出云国为了联考，倒是下了不少血本。”苏哲望着另外三个方向的停舟场惊叹不已。
王元宝应道：“听我父亲说，这四个巨型停舟场用了近二年才建成，光是指引方向的石碑就立了上百块。”
飞行舟渐渐降低高度，东停舟场的景象愈发清晰。穿着皮甲的卫兵正引导飞舟降落，场边搭着一排排凉棚，不少商贩在凉棚下叫卖，有卖茶水的，有卖衣物的，还有卖各种吃食，热闹得像个集市。最显眼的是场中央那座三丈高的石塔，塔顶挂着面巨大的铜镜，正反射着日光，给空中的飞舟指引方向。
“快到了，都站稳了！”申公鹤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
飞行舟缓缓沉降，甲板符文的光芒逐渐黯淡。离地面还有丈许时，王俊忽然低呼一声，他看见停舟场边缘的木杆上，除了各国旗帜，还有面云澜沧学府的仙鹤旗，正与其他几大学府的旗帜并排飘扬。
“放心，咱们学府的牌子，在北荒域还是响当当的。”赵虎拍了拍他的肩膀。
飞行舟稳稳落在东停舟场的指定泊位，待符文彻底隐去，众人依次走下舷梯。
凌幽雪的竹笛刚收入袖中，月白裙角已扫过舷梯的最后一级：“我去附近集市看看。”她的声音轻得像被风卷走的柳絮，不等众人回应，身影已扎进停舟场的人流里，那方向分明与瑞霄城城门相反，偏往东边最杂乱的摊贩区去了。
秦奋扶着栏杆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直到那抹雪白的身影被来来往往的行人挡住，再也看不见时，他才缓缓松开手，掌心已沁出细汗。
“各位，聚贤楼我就不去了。长公主府在城西巷，我得先回去给老娘磕个头。”秦奋对云慕凡等人笑了笑，眼角的纹路却没舒展开，分明是有心事。
云慕凡望着秦奋转身离去的背影，玄色劲装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步伐迈得又大又急，倒像是在追什么人。
“走了！走了！”王元宝拽着云慕凡的胳膊往前冲。
王俊的体型相对瘦弱，被赵虎勾着肩膀走，脚步有些踉跄。云慕凡回头望了一眼，停泊的飞行舟已被后续降落的飞行舟挡住大半，淡蓝色的舟身隐在阴影里，甲板上的符文不再发光，像是敛了锋芒的剑。
东停舟场的土路被马蹄踩出深深浅浅的坑，混着露水泛着潮气。英气逼人的伍昭国考核学子长得高大无比，引来不少人的关注。天川国的弟子们气质清雅，给人一种清冷的感觉。还有幕原国的考核学子透着一种狂野，惊得一些胆小之人离得远远的。
远处的人流里，卖糖葫芦的吆喝声，各种小玩意儿的叮当声，各国语言的交谈声混搅在一起，风里还时不时飘来各种食香，举办这场修真联考，花费了不少真金白银，显然也拉动了消费，也给出云国带来不少收入。
王元宝像只熟门熟路的松鼠，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时不时回头扯着嗓子喊上一声：“各位，快跟上！前面拐过弯就是城门了！”
云慕凡较为心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默默地记着停舟场的布局、各国飞行舟的泊位，从停舟场的动向也能看出各国的实力。
当众人穿过城门时，守城卫兵检查得极严，盘查的目光在众学子身上停留了片刻，而后又看到王元宝腰间的玉佩，然后点了点头让众人通行。那玉佩是王家商号的令牌，在瑞霄城比官印还好使。
行不多时，众人已看到聚贤楼的幌子在正街尽头摇摇晃晃，朱漆大门前已拴着四匹神骏的白马，马背上的鞍鞯镶着银丝，王元宝一看便知是自家的坐骑。
“爹！二叔！三叔！四叔！”王元宝刚冲进门就大喊，差点撞翻店小二手里的托盘。
店小二正想破口大骂，一看是自家少爷，便收了嘴边的话，只说了句：“少爷小心”。
听到楼下叫喊，“吱呀”一声，楼上一间雅间推开门，径直走出四个身形相似的中年人，正是王天富四兄弟。
王家四兄弟，王天富是出云国有名的富商，王天贵和王天荣在朝为官，王天华则是踏上了修行之路。王家四兄弟个个非凡，眼光极高，目光齐齐落在申公鹤身上，然后匆匆走下楼梯。
王天华微微拱手：“申公鹤导师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申公鹤微微颔首，笑道：“客气，客气，叨扰贵地，还望海涵。”
王天富知晓来人是谁，连忙摆手：“导师哪里的话！孩子们在学府受您照拂，该我们做东谢恩才是！快请上房坐，我让后厨加几道硬菜，什么红烧鹿肉、陈年窖酒都备着呢！”
赵虎一听红烧鹿肉四个字，肚子立刻咕咕叫起来，挠着头嘿嘿直笑。尹竹听到陈年窖酒也登时来了兴致。
众人说说笑笑往二楼雅间走去，酒楼生意极好，来往人流不少，楼梯的木板被踩得咯吱作响。
当雅间的门被推开，满桌菜肴的热气扑面而来。云慕凡深吸一口气，肚子里的馋虫咕咕叫，心中的一切抛之脑后，联考在即，确实如凌幽雪所说，心不能太杂，要吃饱喝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