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声在死寂的虚空中回荡,尖锐,且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嘲弄。
“这地方别说人烟,连个鬼影子都找不到。”
中年男人瞥了他们一眼,那眼神里的怜悯,像一根冰冷的针,扎得人心底发毛,比先前的杀意更让人难受。
“本座在此闭关三万六千年,除了我自己,就没见过第二个喘气地。”
他顿了顿,似乎很享受众人脸上血色褪尽的模样,慢悠悠地补充道:“哦,不对,偶尔也有些不长眼的东西从混沌虚空里冲出来,不过都成了本座洞府前的尘埃。”
他指了指远处一片看似空无一物的虚空,那里却隐隐有几缕残破的法则之力在无声哀嚎。
炉老头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嘴唇哆嗦着,最后一丝侥幸也被彻底碾碎。
中年男人看他的样子,嘴角的讥讽更甚。
“想找人烟?呵。”
他伸出一根手指,对着无尽的黑暗随意划了一道,“就算你们运气逆天,找到了正确的方向,以你们现在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再飞上十万年,也未必能看到一颗活着的星辰。”
十万年!
这三个字轻飘飘地从他嘴里吐出来,却像三座无法撼动的神山,轰然砸在每个人的神魂之上。
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空间,也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绝望。
炉老头脚下一个踉跄,差点从虚空中栽下去,一张老脸惨白如纸,喃喃道:“十万年……十万年……老头子我就是化成灰,风都吹不到地方啊……”
这比直接杀了他们还让人绝望。
这是要把他们困死在这片宇宙的坟场里,让他们在无尽的孤寂和衰败中,一点点烂掉,腐朽。
“有点意思。”中年男人饶有兴致地看着炉老头的失态,像是看戏一般,“死到临头了,还有力气说俏皮话。不错,不错。”
他笑呵呵地鼓了鼓掌,那掌声在这死寂里显得格外刺耳。
就在这片几乎凝固的死寂中,唐冥忽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
“十万年,是针对普通修士而言。”
中年男人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挑眉看向他:“哦?”
唐冥迎着他的目光,眼神里没有绝望,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冷静:“前辈在此闭关数万年,想必对混沌边境的虚空潮汐、法则风暴了如指掌。不知这附近,可有临时的歇脚点,或是……相对安全的航道?”
他没有问有没有出路,只问歇脚点和航道。
这是一个将死之人该有的冷静和理智吗?
中年男人眼中的戏谑缓缓收敛,第一次真正正视起这个被“终末”缠身的“新生之源”。
他原以为这些人听到“十万年”后,会跪地求饶,或是彻底崩溃,没想到这个领头的,居然还能在第一时间分析利弊,寻找破局之法。
“你倒是比我想的,要有趣得多。”
中年男人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这次的笑声里,嘲弄少了,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歇脚点?有啊。”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脚下的虚空,“本座这里,算不算一个?”
炉老头刚燃起一点的炉火“噗”的一声,险些当场熄灭。
去他那?那不是肉包子打狗,自投罗网吗!
这老怪物怕不是想把他们圈养起来,无聊的时候就薅一把毛下来玩玩。
见他们一个个脸色比死了还难看,中年男人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不少,这才慢悠悠地开了金口。
“最近的嘛……倒也不是没有。”
他抬起手指,在无尽的黑暗中随意画了个圈。
“从这儿出发,穿过眼前的荒芜带,再熬过三个废弃星域,就能到‘天极星’。”
“那里,算是这鸟不拉屎的混沌边境,唯一能看到活物的地方,是个交易点。”
三个星域!
炉老头刚升起的那点希望,瞬间被这四个字砸得粉碎,连渣都不剩。他感觉自己的炉身拔凉拔凉的,透心凉。
这跟说十万年有什么区别?
死寂中,唐冥抬起头,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能否请前辈指条明路?或者,送我们一程?”
“指路?送你们?”中年男人眉毛一挑,乐了,“本座与你非亲非故,凭什么?”
“我们可以付报酬。”
唐冥抬手,一枚古朴的戒指凭空出现。他没有废话,神念一动,戒指顿时华光四射,数种精纯至极的宝光交织而出,将这片死寂的虚空都映照得流光溢彩。
“这里面有一些神材和高阶神晶,是我们从一个上等文明遗迹里得来的。”
中年男人眼皮都没抬一下,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
“上等文明?在本座眼里,不过是一窝会发光的蚂蚁。”他伸出小指,慢条斯理地掏了掏耳朵,然后对着戒指的方向轻轻一弹。
“看见没?本座打坐时掉的一点皮屑,都比你这堆破烂有年头。”
他顿了顿,目光在那些璀璨的宝光上扫过,最后落在一道紫金色的光华上,撇了撇嘴。
“哦?九窍紫金神源?这玩意儿本座当年嫌它味道太冲,拿来炖汤都压不住腥味。”
一句话,让唐冥握着戒指的手指猛然收紧。
九窍紫金神源,那是足以让一个不朽神朝都为之疯狂的至宝,在这家伙嘴里,竟然只是味道不好的汤料?
连这等宝物都只配被称作“破烂”,这家伙的来历和实力,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一股寒意从神魂深处冒出,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神魂深处的颤栗,一字一句地问。
“那前辈,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
中年男人终于动了。
他那双万年不变的眸子,第一次泛起了真正的光,像两颗在死寂宇宙中被重新点燃的恒星。他缓缓坐直了身子,上身微微前倾,那目光不再是看蝼蚁般的审视,而是一种……看待稀世珍宝的玩味与灼热。
他的视线,黏稠得仿佛有了实质,越过那堆被他称作“破烂”的神材,一寸一寸,极为缓慢地,从唐冥的头顶,到眉眼,再到紧抿的唇,最后落在他垂在身侧的右手上。
那目光,像一把无形的刻刀,要将他凌迟。
“我想要的……”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里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近乎病态的兴奋,“很简单。”
“我要你。”
轰!
炉老头刚稳住的炉身猛地一震,差点当场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