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初的日光斜斜穿透养心殿的雕花槅扇,在金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影。
刘永顺捧着描金缠枝莲纹茶盏,垂首弓背轻步而入。
他将茶盏小心翼翼搁在御案边缘,压低声音禀道:“陛下,贺太医刚为绰嫔娘娘诊脉,说是已有三月身孕。”
萧浔握着朱笔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顿,待写完奏折最后一个字,才将笔稳稳搁回笔架。
他慢条斯理端起杯子,轻抿一口参茶:“三个月了,今日才诊出来。”话音里带着几分玩味,“旁人得了这等喜讯恨不能昭告六宫,她却藏得密不透风。这可不像她平日里张扬的性子,倒不知是得了谁的指点?”
刘永顺面上笑意温和,语气从容地道:“陛下刚出宫巡幸回来,便得此喜讯,当真是......”
“行了。”萧浔抬手打断,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去尚宫局取两匣子上等珍珠,再挑几匹鸾锦送去承祥宫。”
顿了顿,又道:“你亲自去趟太医院,传朕口谕,从今日起,每日安排一位太医去给绰嫔诊脉,务必仔细着些。”
刘永顺恭敬应是,躬身退下。
萧浔继续拿笔,批阅奏折,出宫巡幸半月之久,奏折堆积如山。
承祥宫内,王掌珠抚着泛着柔光的鸾锦,又将圆润的珍珠一颗颗倒在掌心,眉眼间满是欢喜:“这鸾锦的花色,比去年过年时赏的还要鲜亮。”
可笑容渐渐淡去,她将珍珠丢回匣子,嘴噘起,“就是陛下也忒狠心些,知道我有了身子,也不抽空来瞧瞧。”
伶俐正整理着妆奁,闻言赶紧凑到跟前,轻声哄道:“主子就别恼啦!整个后宫,唯有您能得陛下吩咐太医日日诊脉,这份心意旁人羡慕不来。陛下心里头,肯定是记挂着您和小主子,才会安排得这么周全。等小主子平安落地,指不定还有更大的赏赐呢!”
王掌珠瞥了伶俐一眼,虽还绷着脸,可听了这话,脸色稍缓,“就你会说好听话。”
怀胎要十个月,这才三个月,离生还有老长一段时间,各宫议论了两天,也就罢了,只等她一朝分娩,才能知道这龙嗣是皇子还是公主,会给后宫格局带来怎样的变化。
秀女复选的前一天,王福全带着口谕到了清极院,萧浔宣召谢知意晚上去乾清宫伴驾。
谢知意沐浴更衣,秀发松松散散的挽着,进了东侧殿的寝宫,抬眸见萧浔坐在榻上,疾步走了过去,唤了声,“陛下。”
萧浔见她眉宇间,带着一抹焦躁,眉头微蹙,抬手示意宫女太监退下,“怎么了?”
谢知意在他身边坐下,凑到他耳边,小声道:“陛下,太后在您身边安插了眼线。”
“你怎么知道这事的?”萧浔目光平淡地注视着她。
“那天妾身去给太后请安,太后说陛下赞妾身是解语花。这是妾身与陛下私下说的话,若不是有眼线告知,太后如何得知?”谢知意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再者民间有句话,隔层肚皮隔层山,妾身斗胆揣测着,这太后非陛下亲母,在陛下身边安插眼线,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佳嫔,你胆子当真是大,你就不怕朕问你一个离间帝后母子关系之罪?”萧浔伸手挑起谢知意的下巴。
谢知意看着他平静的面容,知道他并没动怒,眸光流转,挑眉问道:“那陛下想要怎么问妾身之罪呢?”
“治罪?”萧浔笑,他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抚摸着谢知意的脸颊,“爱妃如此为朕想,朕高兴还来不及,怎舍得治你的罪。眼线一事,不必担忧,朕心里有数。”
“明白了,陛下英明神武,是妾身庸用自扰了。”谢知意噘着嘴道。
“爱妃莫恼,爱妃待朕一片赤诚,朕欢喜着呢。”萧浔双臂一揽,将人抱起,往床边走去,“朕今晚必要好好疼疼爱妃。”
帐幔垂落,起起伏伏,一夜恩爱。
次日卯时正,参加复选的秀女,坐着青帷木顶马车,陆续聚集到了宫门口。
秀女们身着藏青色襦裙,裙裾仅绣着淡雅的缠枝纹,发间别着几根普通的银簪,点缀几颗淡水珠。
这些官宦家的小姐虽出身不凡,但在选秀期间不敢过分张扬。
“按名册列队!”御林军的吆喝声穿透雾气,惊得秀女们身子一颤。
在太监的引领下,秀女们穿过层层朱漆宫门,到了第一关的偏殿,是太医的太医给秀女们诊脉,查一查是否有暗疾。
以父兄官职大小排序,秀女们依次步入偏殿。
秀女坐在软垫之上,伸出皓腕,任由太医以丝帕轻覆其上,细心把脉。
“脉象平和,气血充足,无碍。”
“脉来和缓均匀,无虞。”
“脉沉有力,虽稍显瘦弱,并无大碍。”
“脉象沉稳,根基颇佳。”
一个个秀女顺利过关,又一个秀女进去,太医一诊,“脉象虚浮,可是昨夜未眠?”
“回大人,只是对复选略有紧张,并无他疾。”秀女答道。
太医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女官,女官耷拉着眼皮,一副不管事的模样。
这时一个荷包丢到了太医怀里,太医动作利落地将荷包塞进了袖袋中,再次给秀女诊脉,并改了口,“脉象平和,可进下一关。”
名册上画了个勾,绣女如蒙大赦般福了福身,匆匆退下。
脉象只有点小问题的,知趣的,太医和女官就会放她过关,不知趣的,就会被淘汰。
至于脉象有大问题的,太医和女官是不敢收受贿赂,放她过关的。
第二关,女官严肃地宣布:“考诗书礼仪与应答。”
“《内则》有云‘妇事舅姑,如事父母’,若侍奉公婆有误,当如何补救?”
秀女答道:“即刻请罪,依长辈教诲改正。”
“若御前奉茶时不慎洒出,该当如何处置?”
“当即伏身请罪,自承疏忽之责,待圣命示下后,即刻更换新茶,此后谨守‘执事敬’之训,再不敢有分毫懈怠。”
两个问题回答的都很得体,另一女官翻开《女诫》:“背诵‘妇行’章节。”
“《女诫·妇行》有载:‘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夫云妇德,不必才明绝异也;妇言,不必辩口利辞也;妇容,不必颜色美丽也;妇功,不必工巧过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