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百川在心里默默分析将一切都坦白后，可能会出现的后果。
他猜，更可能出现的情况只会是后者。
苏念琳一向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女人。
一旦别人对她好一分，她一定会倾尽所有来偿还。
用现在一个流行的词来形容她，就是典型的讨好型人格。
以往的他对苏念琳这般行为无法理解，但是他也并不想去管这么多的琐事，也就由着她去了。
反正，为其他人付出的也不是自己。
只要没牵扯到顾百川自身的利益，他都并不太关心。
有限的精力只会放在对他有利的事情上。
然而，现在认清了自己的内心。
再看到苏念琳这般小心翼翼，无法大大方方地接受别人对她的好。
他只感到心疼。
果然，真的是应了那句话。
顾百川想起自己不知道在哪里看到的一句话。
【爱一个人，最高的境界就是心疼。】
现在的顾百川，想到她以后仍然会谨小慎微地接受别人的好意，只会觉得心里酸疼。
想要把一切美好都献给她，却又要担心她有心理压力。
尤其是如果苏念琳以后跟着自己回到路家，被一群佣人们伺候，过那些所谓的上流社会富太太的生活。
她只会感到浑身都不舒服，很有可能一天都待不下去。
这样的日子，会是念念想要的吗？
这个问题，即便是顾百川没有问出口，他也知道苏念琳一定不会同意。
但是，事到如今，顾百川不得不将这一切都坦白。
顾百川清了清嗓子，又用手扯了扯自己的衣领，总感觉那里被勒得喘不过气来，让他的呼吸受阻。
“念念，接下来我要跟你说的事情，可能你无法接受。”
男人沉重又严肃的语气让苏念琳刚安定的心又不安分地跳动起来。
他鲜少会将这种冷肃的气息带回家中，一向把外面的事和家里的事分得很轻。
苏念琳伸手拿起眼前的玻璃杯，用双手紧紧地握住杯沿，小口小口地抿着，试图以此来缓解自己的紧张。
顾百川很久没有看到苏念琳这个熟悉的小动作了。
也是两人相处多年，他才逐渐摸出来的规律。
每当苏念琳感到极度紧张和焦虑的时候，总会选择小口小口地喝水，用这种方法来缓解压力。
顾百川静静地看着她动作。
等她将水杯放下，他才缓缓出口。
“我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了。”
平淡的一句话却像是一道在大晴天突然劈下的一道惊雷，让苏念琳猝不及防。
“什么？”
她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开始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
“念念，这件事说来话长。”
顾百川放低了声线，尽量让自己说出的话更容易接受。
“之前你跟我提起过，要不要找自己的亲生父母。我当时想的是没有必要，毕竟顾家也养了我很多年。”
顾百川的思绪也回到了从前，那时的苏念琳是真心实意想要对自己好，只是自己并没有抓住。
“后来，我在路上偶然遇见了一个老年人。”
顾百川回忆起和路老爷子的初遇，一切都显得有些离奇，说出去竟然像是拍电视剧一般狗血。
然而，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
缘分没到的时候，一家人怎么也不会重逢。
等到缘分到了的时候，老天爷自然会把正确的人送上门。
而这个道理，放在自己和苏念琳的身上，会不会也适用呢？
说不定有朝一日，我跟念念的缘分又能重新续上。
顾百川在心里想着，又突然燃起了一丝希望来。
苏念琳仍然感到大脑一切空白，怔怔地看着他的嘴巴，想要知道从他的嘴里还能说出什么令自己震惊的话语。
顾百川停顿了一会儿，又继续娓娓道来。
“可能你也猜到了，跟电视剧里放的那些俗套剧情差不多。这个路上遇见的老爷爷，就是我的亲爷爷。”
顾百川想到认亲时期发生的种种，竟然久远到像上辈子的事情。
自己与顾家的情分也早已破灭。
“后来，他带着我回到了路家。”
“也就是我原本的家，我姓路，叫路谨行。”
“路谨行……”
苏念琳接收到了这个信息，小声地呢喃他的名字。
她盯着顾百川的脸看，仍然是自己熟悉的轮廓，熟悉的气息，确实陌生的名字，陌生的身份。
她感觉自己越来越看不懂眼前的人了。
虽然只是短短分别几个月，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苏念琳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状态和他相处。
“对，这就是我的新名字。”
顾百川花了很长时间才熟悉自己的新名字，每次在路家听到这个名字时，都要恍惚一会儿才能够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
然而，当这个自己丢失二十多年的名字从苏念琳的口中说出时，他的心里又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说不出来是好，还是不好。
“谨慎的谨，言出必行的行。”
顾百川解释道。
“路家人希望我能够谨言慎行。”
“如果你不习惯的话，仍然可以叫我顾百川。”
顾百川赶紧补充，他知道苏念琳一时可能很难接受，甚至还会拉开两人的距离。
本来他和苏念琳就已经渐行渐远，他不想再生出更大的间隙。
“你也不用觉得有负担，这件事也是我亲生父母他们同意了的。他们有时候也会叫我原本的名字。”
苏念琳点了点头。
“他们很爱你。”
她得出了这个结论。
虽然只是一件小事，但是见微知着。
更何况像顾百川这种从小走失的孩子，大部分家长认领回家的第一件事都是改回原本的名字。
一个是为了认祖归宗，一个是为了抹去曾经丢失的那部分时光。
就好像改了名字以后，自己的孩子就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的身边。
而那段母子分离的时光，在别人家生活过的那些年，也随着养父母起的名字被冲刷掉。
自欺欺人地骗自己，走丢这件事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更有些敏感的家长，甚至禁止任何人提到养父母给起的名字。
每当念起一次养父母起的名字，都只会让他们想起失去孩子的痛苦时光。
眼前的孩子也曾经做了很久别人家的孩子，并不是自己熟悉的儿子。
毕竟在大部分人的传统观念里，名字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尤其是像顾百川这样优秀的人，都会争先恐后地将他的名字刻上族谱。
苏念琳想起顾母曾经高傲的模样，在她的面前炫耀过无数次顾百川曾经给顾家在顾氏一族人的面前，长了多少的脸面。
每次回到老家，在顾氏祠堂的顾母恨不得鼻孔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那个滑稽的场面让她如今想起来，仍然觉得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