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大郎踏入清晏院时,日头已接近正午时分,听闻阿娘尚在织锦坊操劳,便匆匆提步而来。
身后守月如影随形,二人一前一后,风姿绰约,宛如画卷中走出的神仙眷侣,引得院中侍女纷纷投来艳羡目光。
“阿娘。”裴大郎甫一入内,便敛衽而拜,举止间尽显世家子弟的温文尔雅。“儿与守月今日往胡商处探询,竟得知远宁县中,隐有一位养蚕圣手。”
江月瑶闻言,眸光微动,挑眉轻笑,却未置一词,只静静凝视着裴大郎,等待他揭开谜底。
“然则,那位艺人脾性颇为古怪,执意要阿娘亲往相请。”裴大郎轻叹一声,眉宇间透露出几分无奈与挫败。
他虽已探得那艺人居所,携守月登门拜访,却连门扉都未曾叩开,心中不免有些懊恼。
江月瑶闻言,眸中闪过一丝兴味,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哦?竟需我亲自前往?这蚕农倒是好大的架子。”
裴大郎摇了摇头,神色间满是困惑:“儿亦不知其故,只知此人性格桀骜不驯,言明若欲请其出山养蚕,必先应允其一桩条件。”
江月瑶轻笑出声,停下手中的动作:“有趣,一个蚕农竟如此倨傲?我倒要瞧瞧,他究竟有何等手段。”
裴大郎见状,遂移步至阿娘身旁,端起案上的一盏红茶,轻啜一口,只觉茶香袅袅,甘醇入喉,疲惫之感顿消。
江月瑶见其眉宇间隐有倦色,遂随手递过一块薄荷糕。
裴大郎接过糕点,轻咬一口,只觉清凉之意沁人心脾,蜂蜜的甜蜜与红茶的醇厚交织在一起,令人心旷神怡,仿佛连日来的奔波都化作了云烟。
“阿娘,此人曾是蜀国皇宫司衣局专管蚕事的蚕令官,前些时日才告老还乡,回到女儿女婿身边颐养天年。”裴大郎缓缓道来,语气中带着几分敬意与好奇。
江月瑶闻言,微微颔首,眸中闪过一抹了然:“原来如此,难怪如此傲气。毕竟是为皇家效力的,倒也情有可原。”
她沉吟片刻,忽而抬眸看向裴大郎,眼神中噙着盈盈笑意:“明日,你便带阿娘去拜访这位蚕令官吧。”
“喏。”裴大郎应声答道,心中已暗自盘算起明日之行,只盼能顺利请得这位养蚕圣手。
随即裴大郎信步踱至裴四郎身畔,目光不经意间被其手中书卷所吸引,眸中闪过一抹好奇之色。
守月亦乖巧地立于一旁,宛如静水映月,温婉可人。
江月瑶不经意间抬眸望去,但见二人并肩而立,竟是说不出的登对和谐。
守月这两个月来,身子骨愈发康健,身形也愈发窈窕舒展,与裴大郎站在一起,就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气韵相投,令人赏心悦目。
思及此处,江月瑶不禁连连摇头,哑然失笑,自己怎的这般年轻,竟已有了婆婆审视儿媳的意味?
这两个孩子,皆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尚是稚嫩少年,自己是否想得太过长远?
她轻叹一声,端起案上茶盏,细细思量起眼前的困局。
明德学堂的课程安排,皆是仿照现代学制,故而四个孩童无需如古时那般鸡鸣即起,日落而息。
只是,清晏院每月的蜡烛开销,却成了府中一项不小的支出。
如今清晏院的账目皆由裴二郎打理,前些日子,她才将阿拉伯数字记账之法传授于他。
二郎聪慧过人,很快便掌握了这简便的记账方法,以及加减乘除的运算。
相较于古代繁琐的记账方式,现代的记账法与阿拉伯数字,无疑先进了许多。
裴二郎曾将账目呈于她看,彼时景朝的蜡烛价格,高达六百文一支。
寻常百姓家中,夜间皆以油灯照明,价格低廉,而蜡烛一支便抵得上寻常人一个月的工钱。
清晏院夜间皆用蜡烛照明,开销自然不菲。
加之前院还单独辟出一块场地,饲养了诸多动物。
起初,是三娘捉来的几只野鸡,如今已繁衍至十几只,还有五六只小鹿,以及只吃紫花苜蓿草的骏马照雪。
每月喂养这些动物的费用,亦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这账目一算,方知家底渐薄。
江月瑶初来乍到所累积的钱财,已所剩无几。
明德学堂与织锦坊,皆处于亏损状态。
她才急于寻求改革之策,至少要让这两大经济来源焕发生机,开源节流的首要任务自然是开源。
离下午的课堂开课已不足半个时辰,再过一会儿,这清晏院的孩子们都要去学堂上课了。
江月瑶垂眸轻啜一口茶,淡淡问道:“大郎,你在学堂学习得如何了?”
裴大郎闻言连忙起身,朝江月瑶微微鞠躬,恭敬答道:“孩儿多谢阿娘挂念,大郎在学堂学得甚好,黄夫子学识渊博,令人钦佩。”
江月瑶微微颔首,又抬眸看向一旁的守月,问道:“守月,你与你弟弟在学堂学得如何了?”
守月听闻江月瑶问及自己,心中一阵激动,连忙跪下,声音微颤地答道:“回夫人,奴婢与弟弟立松,承蒙夫人厚爱,得以进入学堂读书识字。如今,守月已能识得许多字,还会纺织麻布等等技能。”
江月瑶闻言,眸中闪过一抹满意之色,微微颔首。
她亦深切感受到,这段时日以来,家中孩童皆有了显着变化,昔日的野性渐收,多了几分沉稳与内敛。
就连平日里顽皮如猴的裴四郎,与活泼好动的裴三娘,亦都收敛了许多。
四郎不再整日里上蹿下跳,往那林子里寻觅毒草,而是安安静静地上完课,放课后就按照黄夫子给的书本去寻找草药。
三娘虽不再操持家务,却对烹饪之道产生了浓厚兴趣,整日里钻研不已,江月瑶一得空,三娘就缠着她让她教做菜。
“守月,你来到这里就是缘分,好好读书,女子也能撑起半边天。”江月瑶抬手,想要将守月扶起来。
守月又深深磕了一个头,感激涕零道:“夫人与少爷的大恩大德,守月铭记于心,永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