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眯着笑眼打量几人，手中帕子有意无意地轻拭着柜台：“几位姑娘这通身的气派，倒像是从画儿里走出来的贵人。
老身在这青城县守了这么久的客栈，竟是从未见过这般标致的人儿。”
她目光在倾城身上打了个转，“听姑娘口音，倒不像是完全的外乡人？”
倾城执箸的手微微一顿，碗中清汤映出她浅淡的笑意：“掌柜的好眼力。家父早年曾在青城县行医，此番回来...”
她指尖轻轻抚过茶盏：“是祭拜故人的。”
“掌柜的东家可是杨员外？”倾城微微启唇，嗓音如清泉击玉。
闻言，掌柜脸上露出诧异：“姑娘竟识得我们东家？”
她上下打量着倾城，忽然凑近半步，“莫不是旧相识？”
青葱玉指沿着青瓷茶盏描摹，蒸腾的茶雾里，倾城唇畔的笑意若隐若现：“当年...承蒙杨员外雪中送炭。”
茶盖轻叩三声，她眼波流转间已将那“恩”字咽下，转而道：“待祭祖事了，合该登门拜访的。”
“可巧了——”掌柜的突然拍手，“我正要...”
“哟嗬——”
炸雷般的吆喝劈开茶香。门槛处，滚进来个肉球似的锦袍男子，四名家丁像尾巴似的黏在后头。
阳光将他投在青砖地上的影子拉得浑圆，活似个摇摇摆摆的铜钱。
掌柜的柳眉顿时打了结，却不得不堆起笑纹：“贾老爷今日怎的...”
“贾老爷”三字刚落，倾城指尖的茶盏突然‘叮’地一颤。
她抬眸望去，正撞见那对嵌在肉褶里的小眼睛——两年前也是这样贪婪地盯着她，说要纳她做第八房姨娘。
茶雾散尽，倾城唇边凝起一抹冰冷笑意。
贾老爷那双绿豆般的小眼早在门外就粘在了两道倩影上。
若不是远远瞥见这般绝色，这种寒酸小店哪配让他贾大老爷踏足？
他腆着肚子晃进店内，油腻的目光像沾了蜜的刷子，在倾城和江念一身上来回刷了几遍。
掌柜的刚堆着笑迎上来，就被他的肥手一把搡开：“青城县何时藏了这等天仙似的人儿？本老爷竟今日才得见。”
倾城眉头微蹙，眼底闪过一丝冷意，指尖不自觉地捏紧了茶盏，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江念一瞥了眼那满脸横肉的贾员外，嫌恶地撇了撇嘴，悄悄往倾城身边靠了靠，
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姐姐，这个肥头大耳的贾员外，该不会就是当年那个……想强娶你的老色鬼吧？”
倾城唇角微勾，眸光幽深，轻轻点了点头。
江念一顿时瞪圆了眼睛，上下打量着贾员外，越看越觉得恶心。
这老东西满脸褶子，腰粗得像个酒缸，走起路来肥肉乱颤，年纪都能当她爷爷了，居然还妄想纳妾？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低声嘟囔：“一把年纪了还想着祸害小姑娘，真是老不羞……”
掌柜的瞳孔猛地一缩，后背顿时沁出一层冷汗。
这贾员外是青城县出了名的恶霸，仗着家财万贯，这些年明媒正娶的姨娘就抬了十房。
更可怕的是，自打前年他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攀上县太爷后，行事越发肆无忌惮。
县里谁不知道，但凡被他看上的姑娘，不是被强纳为妾，就是莫名其妙“失踪”。
眼见贾员外那双浑浊的三角眼直勾勾盯着两位姑娘，掌柜的咬了咬牙，一个箭步挡在中间，强撑着笑脸道：“贾老爷，这两位姑娘可是我们杨员外的贵客，您看...”
“滚开——”贾员外突然暴喝一声，肥厚的手掌猛地一推。
掌柜的被推得踉跄后退，后腰狠狠撞在柜台上，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贾员外狞笑着扯了扯衣襟，露出满口黄牙：“少拿你们杨员外吓唬我，老子现在可是县太爷的座上宾。”
贾员外身后四个膀大腰圆的家丁立即会意，像一群恶犬般围了上来。
为首的刀疤脸一脚踹翻了想上前劝阻的店小二，铜铃般的眼珠凶光毕露：“都滚远点，没看见我家老爷在办事？”
客栈里顿时乱作一团，茶客们慌忙起身，瓷盏翻倒声、木凳刮地声此起彼伏。
有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刚想说话，立刻被同伴拽着衣袖拖出了大门。
倾城端坐未动，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她看着贾员外腆着肚子步步逼近，青天白日，众目睽睽，这老畜生竟真敢当街用强？
看来这两年攀上县太爷后，这腌臜东西是越发无法无天了。
就在贾员外肥腻的手指即将碰到倾城衣袖的刹那，邻桌突然传来“铮”的两声清响。
只见倾城身侧两名侍卫眸光一凛，长剑出鞘的铮鸣声划破空气，瞬间交错挡在她身前。
左边侍卫剑尖直指贾员外喉间三寸，声音冷得刺骨：“再近半步，取你狗命。”
玄铁剑刃映着寒光，将贾员外那张油腻的胖脸照得煞白。
贾员外踉跄后退，锦缎靴子绊在檀木椅腿上，二百来斤的身子顿时像截朽木般向后栽去。
四五个家丁手忙脚乱来接，倒被他压得齐齐跪倒在地，活似一群癞蛤蟆叠罗汉。
“嗬——”贾员外被搀起来时，玉带扣都崩开了线，却还梗着脖子冷笑，“带着两根铁片子就敢在爷的地界...”
话音未落，侍卫的剑尖已挑落他三缕胡须，他顿时禁了声，浑身颤抖了下，不敢再妄动。
倾城缓缓起身，裙裾如墨色涟漪般层层荡开。她抬眸的瞬间，贾员外突然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这张脸——
瓷白的肌肤泛着冷玉般的光泽，黛眉下那双凤眸如寒潭浸星，朱唇似血，可比当年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霍倾城还要艳上三分。
不过这脸，他怎么觉得这么眼熟呢？
“贾员外，”倾城朱唇轻启，声音似淬了冰的刀锋：“两年不见，你这横行霸道的本事倒是见长。”
贾员外浑浊的瞳孔骤然紧缩。
这声音——
他肥厚的手掌猛地攥住家丁胳膊，指甲几乎掐进对方皮肉。
眼前女子与记忆中那道纤影渐渐重合。
“霍......”他喉间挤出个破碎的音节，突然像被踩了脖子的公鸡般尖叫道：“霍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