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元二十七年,五月十日。
蚩辽王庭下罗刹、无光、腐生三部上屠,分别于盘龙关前叫阵银龙军。
大将军引兵应战,三战三捷,蚩辽败走。
十一日,子夜。
蚩辽夜袭,将军有备,调度如常,却有凶物于贼军阵中杀出,形越三丈,状若虎狼,水火不侵、刀剑难伤。
银龙大败,西城被破,退守东墙,大将军以三座龙弦巨弩,逼退蚩辽,得喘息之机,然蚩辽贼军蓄谋已久,狼逐、刑玄二部以奇兵攻破环城,环城守军未燃烽火仓惶而走,二部得以借道,以后方围困银龙军。
十二日。
大将军带兵分别于辰时、戌时、子时三次突围,然狼逐、刑玄二部亦豢养凶物百余只,将大军三次逼退回东城。
军中又忽爆发疫病,染病者数以千计。
十三日。
蚩辽咒蟒部以恶咒飞羽倾泻东城,引毒火四起,大将军再次带军突围,然蚩辽诸部等候多时,合而为之。
银龙军残部损失惨重,再次被逼回东城,蚩辽大军趁机入城,一一围杀……
……
侯府中,楚宁赤红着双眼一遍又一遍的看着从州府那边誊写来的战报。
周遭众人都低着头,神情沮丧。
良久,楚宁终于抬起了头,众人也纷纷抬头看去,目光期许。
盘龙关的战事于此之前其实一直都还算不错,邓染接手之后,虽然无法如邓异那般主动出击,但守成有余,胜多败少,年关以后,斩敌八百以上的战报数不胜数,以至于北境百姓对此都有些麻木。
好些之前因为邓异暴毙,而有心南逃的百姓,也收起了逃亡的心思,可谁也没有想到,如日中天的银龙军会在短短数日时间被蚩辽人全歼。
蚩辽人自然不会满足于区区一座盘龙关,他们会继续南下,但什么时候南下,南下到何处,又会不会威胁到鱼龙城,对于众人而言都是未知之数,他们的心头既恐惧又迷茫,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了楚宁的身上。
但楚宁的脑中此刻何尝不是一团乱麻。
与邓染相遇的场面,如走马灯一般在楚宁的脑海中一一闪过,那个刚毅、凶猛,宛如一把剑一般的女孩。
哪怕在父亲被杀,自己修为被毁这样的绝境下,依然可以一往无前。
没有道理,就这么死去……
楚宁甚至有一刹恍惚,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处在那个小天地里的某个幻境之中。
但这显然不是幻境,是他不得不去面对的现实。
楚宁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又看了一眼那份战报,其中其实有很多问题值得推敲,甚至古怪,最明显的就是环城守军的败逃。
环城位于盘龙关西侧三百里,虽与蚩辽控制的幽州接壤,但位于山岭从神之地,地势险峻,又有三万重兵把守,可谓易守难攻。
倒不是说环城不能有失,但不应该如此悄无声息的就被蚩辽人攻破,而直到蚩辽人夺得城池,在长途奔袭数百里,从后方围剿银龙军前,盘龙关都未有收到任何消息,以至于没有半点防备,被蚩辽人前后夹击。
可以说,银龙军的覆灭,与此事有着直接联系……
但楚宁此刻却没有太多的心思去研究其中细节,他有更重要,也更迫切的事情需要处理。
“朝廷是什么反应?”他看向众人,这样问道。
鱼龙城虽然在这半年多时间发展迅猛,但楚宁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可以凭着手中的这点家底,去对抗蚩辽。
而蚩辽注定南下,所以朝廷的态度对于鱼龙城以及整个褚州云州,都极为重要。
但听闻此问,周遭的众人却是纷纷低下了头,有人握紧拳头,有人目光愤懑。
“求和……?”楚宁很快就从众人这样的反应中猜到了些许。
这并不困难,毕竟在几十年前幽州与漭州之战时,大夏的朝廷就干过相似的事情。
楚宁的话,让众人陷入沉默,显然,这就是答案。
“拿什么求和?云州?龙铮山还在那里,那是北境唯一的圣山,如果云州没了,北境其余四周,岂不是任由魔物肆虐?”楚宁的眉头紧皱,喃喃言道。
可周遭的众人依然沉默,甚至将头埋得更低了几分。
显然,这一次他的答案不对,或者说……
不够。
楚宁也从中瞧出了端倪,他的心头一沉,脸色阴冷得可怕,拿着战报的手猛地握紧,直接发白,隐隐打颤。
“还要加上褚州……对吗?”他这样问道。
“尚且没有定数,这些也是我前些日子通过书院以往的同窗,打探来的,不见得就是真的,一切要看蚩辽使团与朝廷谈得如何。”这时,唐万终于第一个打破了沉默,抬头看向楚宁说道,声音有些干涩。
“使团?”楚宁愣了愣,暗觉可笑。
但还是在冷静后,追问道:“何时谈?什么时候能有结果。”
“再过三日,使团应该就会到鱼龙城,就在这里,与那位九皇子谈……”唐万应道。
“因为这事,如今鱼龙城的防务也暂时交给了朝廷。”
“哼!都要把我们卖了,还让我们听他们的话,你们大夏这朝廷,还真他娘的混蛋!”一旁的棋胜心头一直憋着火气,在这时忍不住出言讥讽道。
楚宁又是一愣,但很快也反应了过来,想明白了那些本应待在王都的青麒军为何会出现在鱼龙城。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陈曦凰他们三人出现在鱼龙城,难道说是早就预料到了此事?
但楚宁很快又摇了摇头,那位九皇子他尚未有过接触,但陈曦凰与陈吱吱虽然性格迥异,但绝不是视人命为草芥之辈,若她们提前知晓此事,断不可能这些日子能够如此安之若素。
“小侯爷,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若是朝廷真的将褚州也割让给蚩辽人,我们……”唐万则在这时出言问道。
众人闻言也纷纷看向楚宁,神情焦急且惶恐。
楚宁面露苦笑,银龙军的败亡着实过于突然,他刚刚归来,对于各方的态度也并不清楚,很难给出众人一个满意的答案。
他沉默了一会,然后忽然起身,说道。
“诸位先回去,各司其职,一切等我见过那位九皇子再说。”
“小侯爷要去见九皇子?”唐万闻言心头一紧,旋即说道:“我劝小侯爷不要浪费这个精力了,这些日子,褚州各方都想要知道朝廷到底打算割让哪些地界,故而前往九皇子住处求见的,数不胜数,但都吃了闭门羹。”
“闹腾得厉害的,还不乏被治罪的……”
唐万是整个府中,唯一在大夏官场真正摸爬滚打过的,很多众人不明白的事情,他是能看出一些端倪的。
朝廷要割让褚州与云州之事,如今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这事如果做实,一定会让朝廷颜面扫地,也会让大夏其余各地,民怨沸腾,故而在成定局之前,九皇子不会见任何人。
一旦见了,那对方对外无论说了什么,都可能在百姓心中成为朝廷的意思,这对于本就不稳定的北疆来说,是巨大的隐患。
毕竟一个稳定的北境和一个乱象四起的北境,哪一个能卖出个好价钱,是一件一目了然的事情。
故而,他很笃定九皇子不可能见楚宁。
但听闻这话的楚宁,却笃定的言道:“我和他们不一样。”
“他会见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