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颜家风骨
何缚再次转过身来的时候，眼神里有了些许波动。
有些悲凉，又有些决绝。
他朝着颜夫人一跪。
“夫人，何缚未听夫人之言，请夫人降罪。”
颜夫人叹了一口气，神色复杂地将他扶起。
“小缚，你这又是何必？居盛临行前已经说过了，让你不要再做颜府护卫了，你又何必要再回来？”
“我与兄长自小得大人赏识，才有了今日，此逢颜府有难，我怎能一走了之，当那狼心狗肺之辈？”
何缚说话时双肩微微颤抖。
师离看了看一旁沉默不语的李缓，又看了看一眼何缚。
她此前从来没有听到过他像今日一样讲如此多的话，原本对他的印象其实并不算好。
不过此时的何缚，看上去却有些凄凉。
颜夫人噙着泪水的眼里满是心疼。
她伸手摸了摸何缚的脸，轻轻说道：“你与我家孩儿年岁差不多大，为了居盛，已经失去了何束，你属实不必再来趟这趟浑水。”
“夫人莫要如此。”
何缚退开一步，又四周张望一番，问道:“怎么不见公子？”
颜夫人摇摇头，道:“他几日前便被人接入宫了去，一直没有回来。”
颜仲昌与颜夫人育有一儿一女，长女早些年因病已经过世，只余下一个小儿子唤作颜颂。
颜颂三十多岁，在翰林院做了个修撰的六品闲职，向来行事低调。
“这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对忠臣良将居然下手如此狠心。”
师离皱着眉头问了一句。
何缚对李缓一行人微一抱拳。
“大人之前就说过，渐之一定福大命大，冥冥中正好可以将夫人带走。”
颜夫人摇了摇头，转头对身后的下人们说道:“这些年你们跟着居盛，也算是尽心尽力，这府中的值钱的事物，你们自行取了去，早些散了吧。”
颜家对下人还算不错，可不错也并不能让人人都会对颜家肝脑涂地。
下人们有些犹豫，但一时没人跨出那第一步来。
老管家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夫人，老奴不走。”
颜夫人脸色一板:“既然你还当我是夫人，那我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一道雷声传来，淅沥小雨绵绵落下。
老管家跪伏在地的脊背微微发颤，雨珠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寒意。
颜夫人背过身去，指尖死死叩住掌心：“散了吧...连颜府的门匾都要摘了，何苦守着空壳？”
话音未落，几个年轻仆役已悄悄挪向库房，碎银与瓷器的碰撞声窸窣响起。
有人带了头，便有更多的人跟上。
人群逐渐骚动起来，有人抱着包袱四处寻望，有人抓起铜炉转身疾走。
几人走到堂厅避雨。
师离恍然瞥见一个丫鬟将颜夫人方才摔到地上的诰命夫人冠冕上一颗散落的玉珠塞进衣襟，却被何缚横刀拦住。
刀刃未出鞘，那丫鬟已吓得瘫坐在地。
“让她拿。”
颜夫人忽而轻笑:“本就是一些死物，留着也无半点用处，任由他们去好了。”
何缚还剑入鞘，那丫鬟才颤颤巍巍立马爬开。
何缚朝着李缓一行拱了拱手:“渐之，师离姑娘，方少侠，九月姑娘，还望你们将夫人带走，何缚还要入宫一趟，日后再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师离连忙摆摆手:“不用这么客气的，呆子定然不会袖手旁观的，对不对？”
李缓点点头，声音低沉:“我与你一同入宫。”
师离急道:“不成，皇帝已经决定对颜家动手，我们现下已经抗了旨，进宫只会更加凶险，我看我们还是先离开京城再做打算比较好。”
颜夫人看了李缓一眼，笑笑说道:“渐之，你可知道，居盛回京城之后，总是说起你，说他此行遇到了一个很优秀的后生。”
李缓刚刚从情绪里走出来，闻言鼻子一酸:“渐之实在难担大人谬赞，只怕纵其一生，也难及颜老风骨半分。”
颜夫人没再接话，只是转了个话头说道：“居盛离开时，曾经留下过一件事物。”
说完从怀里摸出了一件事物，那是一块青色玉佩。
李缓见过那块玉佩，那是从第一次见颜仲昌的时候，他就已经随身佩戴着的。
“这块玉佩，是当今圣上将居盛诏回京城的时候赐下的，宫里人人皆知，你们带上这块玉佩，行事自会顺利许多，圣上也不会为难你们。”
何缚冷冷说道：“夫人，你还要信那……”
“小缚！”
颜夫人直接将他说话打断，眼色变得有些严肃。
“我说的话你可以不听，居盛留下来的话，你可不信了？”
何缚被噎了一声，说不出话来。
“颜大人都说了什么话？”
问话的是袁九月，方秋鸿则是一直默不作声，偶尔盯着门口方向，眉头轻轻皱起。
颜夫人叹了一口气，目光转向别处。
“居盛说，颜家上下，不管结局如何，都无关圣上。”
袁九月几人包括何缚都是一惊，只有李缓面色如常。
几日前，与颜仲昌见得那一面，他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可若不是皇帝，又有谁敢对太师下手呢？这还是天子脚下。”
颜夫人摇摇头，说道：“像这种事情，居盛也不会跟我说太多，所以我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如何去做，或是……什么也不做。”
李缓此时开口说道：“那我更要进宫一趟了，既然这事无关圣上，那我无论如何也要替太师问上一个说法。”
师离盯着李缓的眼睛，欲言又止，十分担心。
李缓的身世有些棘手，若是被皇帝瞧出来怕是有大麻烦。
方秋鸿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上前一步说道：“渐之，还是我与何护卫同去，相互有个照应，你们几人带着颜夫人还是先离开此地。”
颜夫人后退几步，神色凄惨：“走？走去哪里？居盛住在这里二十年了，我不能让他连家都没有了。”
李缓正欲再劝，只见何缚一个鬼魅闪身到颜夫人身后，只听得一声“夫人得罪了”，一个手刀下去，颜夫人已经软绵绵倒了下去。
李缓急忙将颜夫人给扶住。
何缚拿过她手中的玉佩，说道:“麻烦你们带夫人先走，我自行入宫去。”
说罢一拱手，身影已然翻身而出。
李缓将颜夫人宋到师离手中，匆忙间说了一句:“你们带夫人先走，南门外汇合。”
不待几人答应，李缓也冲进夜雨里，只留几人呆立在原地。
方秋鸿看向李缓的背影，又看了看这边的几人，权衡之下叹了口气，道:“我们先离开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