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的残酷，没经历过的人，是没有资格置喙的。”
大统帅微微动着手指末端，将数据显示在电脑屏幕上，然后将电脑转过去，让叶逸欢和凭栏听雨看了个清楚。
【人工太阳临界崩塌倒计时：0日3时55分】
【地壳结构完整性下降89%】
【气流系统紊乱，预测48小时内温差将拉至极端区间】
【和平公司最终结论：地下生态系统已进入不可逆崩坏阶段，人类无法在改变后的环境下生存。】
叶逸欢盯着那行数据，咬了咬嘴唇。
——竟然只剩下最后四个小时了。
就在这时，大统帅开口了。
“这个世界已经走到了终点，我不得不做出选择。”
“人工太阳正在崩塌，整个环境都会因此剧变。我们没有资源，也没有技术去再造一个新的太阳。”
“我们能改变的，只有自己。”
他的浑浊的目光突然澄澈许多，像是要看向千年之后的未来。
“变异兽，便是自然给予这个世界的最优解。”
“它们不畏高温，不惧冰寒，能在地震中存活，还能自动规避灾害，并且在极端环境下仍可不断进化。”
“人类要存活，就必须成为它们的一部分。”
“我们必须进化，否则，就只能灭亡。”
他停顿片刻，仿佛在等待二人消化这一切，接着缓缓道，
“我知道，这个改变会让人丧失理智，甚至在初期彻底背离‘人’的定义。”
“但，进化是漫长的。”
““总有一天，他们会重新孕育智慧。”
“他们会重启盾构机，再度回到地面，回到我们从前的家园。”
“他们，会成为新的‘我们’。”
“我和我的伙伴们，都是这样期待的。”
“如今，我带着他们的遗志，朝着这个方向耗尽我的一生。”
这个答案能够解释大统帅的所作所为，但不足以说服叶逸欢，甚至让她更加愤怒。
“可他们不会是‘我们’了。”叶逸欢声音却冷得像一道锋锐的刃，“你说得冠冕堂皇，不过是为了自己的信仰，将整个世界当作牺牲品。你妄想着创造一个更好的未来，可你眼前的每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你的眼里，都只是等待被舍弃的‘旧人类’。”
“你自我感动地延续同伴的意志，甚至不肯给当下的人类一个机会去抉择。”
“你自顾自去贯彻信仰，期待未来，难道不是在逃避当下吗？”
大统帅没有反驳，他静静地听完叶逸欢的质问，忽然轻笑了一声：
“你无非是想说，我践踏了其他人的选择的权力。但在绝境之下，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本就没有选择的权力。倘若一切终将毁灭，人类也没有坚持人性的必要。”
叶逸欢的目光骤然一沉，她终于意识到了二者的核心矛盾，“如果连人性都被抹去，那么，你繁衍出的新物种，还是‘人类’吗？”
“这也是为何，我推广‘善意值’系统。”
大统帅似是预想到叶逸欢会这么说，当即解释道，
“善意，是最能考验人性的东西。”
“无论是善还是恶，若有人能在这套系统中成为站在顶峰的强者，那他们的后代，也将更快进化出新的‘人性’。”
“不是这样的。”叶逸欢立刻打断他，“人性的考验毫无异议。在绝境中，最善良的人都会异化。在真正的生存困境里，你所推崇的‘善’不过是幻象，无法应用于正常的社会，从中诞生的‘新生’也只是披着文明外皮的野蛮。”
大统帅眸中闪过一丝寒光：“那你告诉我，所有人都会被异化，那么他们岂不是都没有真正的人性？”
叶逸欢眼神凛冽，坚定无比地说：“正因如此，人性才可贵。正因一切都在走向毁灭，所以人类更要为‘此刻的自己’而活。”
“倘若人类变得面目全非，那即便保存下来了文明，又有什么意义？”
“愚不可及......”
大统帅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场辩论没有赢家，谁也无法说服谁。
二人对峙良久，最终，大统帅轻叹一声，
“看来，你并不会站在我这一边。”
叶逸欢没有说话，只是沉重地摇了摇头。
她敬佩大统帅为了传承人类的火种而坚守至今，但她绝不认可他用这种残酷的手段将人类“封存”起来。
“既然如此......”
大统帅的手指缓慢地抬起，挣脱开维生导管的束缚，重重按下了桌面的按钮！
滴——
随着他按下按钮，整个房间的蜂鸣警报炸响。叶逸欢二人还未反应过来，四面承重墙如同蜕皮般剥离，混凝土碎块毫不留情地砸落，露出深处盘根虬结的金属结构。
轰隆！！！！！
震耳欲聋的轰鸣中，整个空间开始痉挛式重组。书架顿时倒向四周巨大的机械臂，玻璃匣里的植物标本被一一粉碎，桌椅直接被暴力撕裂，书籍翻飞，被狂风席卷进后方的机械暗道。
秩序塔的顶层正在重构！
“退开！”
叶逸欢低喝，猛地拽住凭栏听雨的手臂，将她扯向后方！
凭栏听雨被拽出动荡区域，回过神来一看，刚才她们站立的地方已然塌陷，无数齿轮、支架、液压管如同深渊巨口轰然咬合，飞溅的书籍残页瞬间被绞成雪片般的碎屑。
若是她还站在原地，定要被碾成肉碎。
凭栏听雨狠狠地咽了口唾沫。
天花板迅速崩解，一块块金属板从四面八方拼接上去，原本狭小的办公室被拉伸扩大，拼装成了一个庞然大物！
咔——！咔——！咔——！！
金属摩擦的声音震耳欲聋，钢铁交错间，一具庞大的机械身躯在秩序塔顶缓缓站起。
这就是大统帅办公室的真面目——一座硕大的钢铁堡垒，货真价实的机械暴君。
嘭！
当最后一块装甲嵌合上去，巨物彻底成型！
它的上半身仍旧维持着人形，却完全被冰冷的合金躯壳包裹。双臂延展成六条机械触肢，末端各自嵌着不同的战斗模块，利爪、炮台、电磁臂、脉冲震荡器......而作为核心处的头部包裹着一层透明的防护罩，内里透出幽幽的蓝光，大统帅正端坐其中，神经接驳着无数根缆线，漠然地看着下方渺小如虾米的二人。
“看来，我们必须用另一种方式来‘对话’了。”
随着大统帅的声音通过共振器传来，机械暴君两侧的肩甲“咔哒”一声弹开，厚重炮管转动，目标直指叶逸欢和凭栏听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