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娘和秦丽还不说话呢?”
吃过饭,李天明和李学军在门口抽烟,随口聊着闲话。
“你大娘那个人的脾气,你还不知道,本来就瞧不上秦丽。”
秦丽去年生了个闺女,她妈血压高,受不得累,只能严巧珍去伺候月子。
本来这是应该的,严巧珍也没啥怨言,可偏偏秦丽是个不懂事的。
连一句软和话都不会说,又因为她娘家弟弟房子的事,一直和婆家赌气。
再加上中间还有个秦母挑拨,一来二去的,严巧珍被气得撂挑子不干了。
过去这么长时间,婆媳两个的关系非但没能得到缓和,反而越来越僵。
“您没说说天满?”
“不管!日子都是自己过的,我还有四个儿子,就不信没有一个孝顺的。”
听到这话,李天明也不禁笑了。
天满这个堂弟……
他也不知道该说啥好了。
明明条件这么好,干啥非得娶一个父母都反对的女人进门。
不过,鞋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天满就得意这么一双,旁人又能说啥。
天满觉得和秦丽在一块儿过得好,李学军也只能由着他。
“天和的工作,厂里真没戏?”
李学军摇摇头。
“现在上上下下盯得紧,职工子弟又不是只我一家有,都等着进厂呢,可现在一个萝卜一个坑,厂里只招有中专文凭的子弟,天和……没戏!”
天和的事,李学军也头疼,明年还有一个天敬,总不能都赖在城里。
街道一个劲儿地做动员,再找不到工作,就只能下乡了。
要不然李学军和严巧珍也不会动了把天和安排在钢厂三产的心思。
虽然赚得不少,但大集体毕竟还是比不上国企体面又稳定。
说着,李学军看向了李天明。
“你也别动找孙福满走门路的心思,他现在也不敢乱动。”
听这话,感觉又有事啊!
“大伯,厂里现在不太平?”
李学军深吸了一口烟,叹气道:“哪里是厂里不太平,现在上上下下都乱着呢。”
李天明平时都在村里,感觉不到,李学军毕竟是大国企的中层领导,一些政治走向,接触得多。
“你今天不来,我也想找个机会让你来城里一趟。”
“啥事啊?”
“最近……千万消停些,我感觉味儿不太对。”
今天下午在厂里,李天明和孙福满聊天的时候,孙福满也曾隐晦地提起了最近的风声。
感觉……
颇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态势。
无奈上辈子从不关心政治,虽然也从一些影视剧里看到过,却根本没往心里去。
现在想来,上面的斗争已经到了愈演愈烈的程度。
“不会影响到您吧?”
“我?我就是个钢厂的后勤处处长,再大的风也刮不到我身上,倒是你……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最近这两年,关于李家台子的集体企业,上面一直争论不休。
对于到底姓资,还是姓社的问题,报纸上的各种观点层出不穷。
其中有些声音,一旦成为主流观点,被认定的话,李天明作为李家台子实际上的主事之人,怕是凶多吉少。
不过好在那位老人家一直在中枢的会议上力挺。
再加上这几年,李家台子靠出口,为国家的发展赚取了大量的外汇。
那些反对的声音才被压了下去。
可最近的风声变得不太对劲,有些人一直上蹿下跳地没个消停。
一旦被他们掌了权,往小了说,李天明怕是要有大麻烦,往大了说……
国家的命运堪忧啊!
运动已经快10年,当初的“革命”热情,早就消耗干净了。
人心思定,所有人都盼着国家能尽快稳定下来。
唯有那些野心家,还在不遗余力的,想要将水搅浑,他们好从中谋利。
“您别担心我,保护好自己就行。”
李天明早有心理准备,黎明前的黑暗最凶险,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大不了把村里现在的一切都抹平。
基础已经打牢了,等风波过去,照样能重新建起来。
“别大意,你更要保护好自己,还有……家里人。”
睡醒一觉,转天,雪已经停了。
李天明和天洪两个离开了大伯家,没急着回村,而是去了市委大院儿。
虽然不是公职,可李天明是常来常往的,门卫早就认识他了。
做好了登记,留天洪在门卫室等着,李天明去见了王作先。
两人上次还是今年的秋季广交会,从广州回来以后,见了一面。
“订单完成没问题吧?”
王作先最关心的还是创汇问题。
海城现在也是乱糟糟的,王作先知道,楚明玉那一系的人马背地里一直在搞小动作。
对此,王作先也没有精力去理会,风已经刮起来了,吹到谁身上,根本无力抵抗。
有和他们斗法的时间,还不如努力为国家多输送一口血。
“您放心,订单肯定没问题。”
这次秋季广交会回来以后,王作先将大部分电饭煲的订单,都给了李家台子。
海城电饭煲厂内部正忙着搞斗争,根本无心生产。
“这就好!”
王作先说着,点上了一根烟,他以前很少抽烟,一盒烟打开,差不多能抽四五天。
可最近……
看他那满脸的疲态就知道,最近一定不轻松。
“王主任,您……”
王作先摆了摆手,不让李天明说下去。
“我的事,你不用关心,组织好生产,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了。”
说着,王作先笑了,对李天明,他是当做子侄辈看的。
“听学国说,你爱人又有了?”
这事咋还传到王作先这里了。
“有了!”
“恭喜啊,又多了一个革命事业的接班人。”
王作先不愿意去想如今海城革委内部乱糟糟的权利斗争,尽可能地用其他事岔开思维,这样还能稍微松快一点儿。
“别的什么都不要想,安心做好自己的事,照顾好家庭,记住了吗?”
李天明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
“王叔,我觉得……不会有太糟的事发生,一切总会回归正轨的。”
王作先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
“你说得对,还是要……保持乐观!”
嘴上是这么说,但最近的风向,让王作先怎么能不为国家的前途命运担忧。
有些人太猖狂了。
能制止他们的人,如今又缠绵病榻。
一旦发生不忍言的事,国家的未来要交托在谁的手上?
“天明,还是要做好……斗争的准备。”
李天明自然明白,虽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他也不会什么都不做,将自己、家人,还有乡亲们的命运交到别人的手上。
一直待到中午,李天明才离开。
有些情况,王作先不方便明说,但也给了足够的暗示。
面对大环境,王作先这样的高官尚且吉凶难测,更何况是李天明这样的平头百姓。
其他事,李天明还能走一步,看三步,提前做好万全的准备。
但是面对来势汹汹的时代洪流,谁知道哪块云彩有雨。
一不小心,就要被浇个透心凉。
还是那句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是福是祸……
随便吧!
发动了汽车,两兄弟打道回府。
出了市区,路上的积雪越来越厚,车轮子不停地打滑。
李天明这个老司机也不敢把车开得太快。
快到家的时候,雪又下了起来。
慢悠悠地把车开进村支部的大院儿。
“天明,咋回来得这么晚?”
李学庆一直在等,不看见李天明回来,他实在不放心。
“去见了王主任一面。”
“王主任……咋样?”
李学庆这段时间也经常去镇上,县里开会。
同样听到了不少消息。
虽然不明白政治上的事,可心里还是总觉得不安稳。
“没事,就说了几句生产上的事。”
李天明说着,犹豫了片刻。
“叔,咱们爷俩……还是先商量商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