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一过,南方天际便出现了大片大片的晚霞。
歌舞起,明灯万盏似天上星。
云城的夜生活,正式开启。
皇宫里为西垒使团举行的接风宴,也在一曲曲歌舞中,拉开序幕。
四司六局的官员,这次歌舞选得很好,是西垒和南炘两国穿插的。
中间还安排几支东极的舞蹈和小调。
听到这不太熟悉的东极乐曲,南炘皇瞥了一眼六儿子那空荡荡的座位。
他招呼财公公过来,低声问道:“长乐王呢?还没来吗?”
财公公吞吞吐吐的,有些为难,“陛下,王爷今天上午,公然与东极郡主穿着喜服在大街上跑,百姓们都口口声声说他们……他们……”
“他们什么?”
见财公公说得这么费力,南炘皇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高声质问。
财公公豁出去一般,“说他们要私奔!”
果然,这话一出,南炘皇的脸色也瞬间淡了几分。
“所以,老奴觉得,王爷今晚怕是来不了了!”
财公公又补了一句,让南炘皇的脸色彻底黑如墨汁。
不过很快,他的脸色又恢复平常。
“算了,左右也不是什么重要场合,他不爱来就算了。”
没办法,从小宠到大的儿子,再任性,他这个做父亲的也得给他兜底。
当皇帝这句话说完后,表演也换成了一曲美人环绕的东极舞蹈。
看着这些舞姬婀娜多姿的身材,南炘皇的心情似乎也好了不少。
甚至包括西垒使团等人,也喝得尽兴、玩得尽兴。
正当大家觥筹交错时,殿外太监尖锐的嗓音响起一声:“长乐王、东极郡主到!”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声音吸引,朝门口的方向看去。
身着王爷、郡主礼服的二人,牵手走进殿内。
看到他们紧紧相握的手,和手腕上的红绳,南炘皇感觉自己有些心梗。
不过他见的次数太多了,也早已见怪不怪了。
坐在大臣席的江遇在看清邓攸柠相貌的那一刻,惊得瞳孔猛缩。
这不是与自己合租那向荣坊女掌柜的表妹吗?
竟然真是东极镇国郡主!
这么说,那位韩小姐就是东极韩老将军的孙女,韩欣欣小姐。
真是让他撞了大运。
他如此身份低微的寒门学子,竟能与东极郡主和将军府嫡孙女合租一铺。
思及此,江遇心中颇为幸福,像是追星成功了。
西垒使团看到他二人如胶似漆的模样,眼中都像厉天灼撇来一抹鄙夷。
还真是头一次见吃软饭的王爷!
难道南炘已经成了东极的附属国?
“参见长乐王殿下。”
厉天灼来了,众人起身行礼。
西垒使团自然也得行礼。
在场仅南炘皇不必。
邓攸柠跟着厉天灼一起受礼,在众人的弯腰拱手中,走向那个离南炘皇最近的空位。
厉天灼也带着邓攸柠共坐一席。
眼尖的宫女立刻又补了一套餐具。
“父皇、诸位,本王来迟了,自罚一杯。”
厉天灼坐在座位上,端着酒杯,对所有人说道。
自罚一杯,却连起身都没有,可见根本也没什么诚意。
但那可是长乐王啊!
他就算是想躺着罚酒,也没人敢说他一句不是。
他的自罚,除了南炘皇外,自然也没人敢受。
大家都举起了杯,从他的自罚,变成了众人共饮。
喝完这杯酒后,所有人才得以坐下。
厉天灼又象征性地看向西垒使团那边。
他装作和蔼可亲的模样,道:
“西垒使团初到我南炘,若有什么不习惯的,或是照顾不周的地方,就多忍耐些吧,毕竟我们南炘就是没有你们西垒富庶。”
上午祝管家在云城门口羞辱云城不及西垒皇城繁华的事,老耿他们也与厉天灼说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今晚,他必须得在西垒人身上过足嘴瘾。
既然他们说南炘不够繁华,那就让他们自食其果,给他们的待遇也不用太好。
厉天灼这话说完,在场以江遇为首的南炘大臣,都忍不住发笑。
西垒使团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
见长乐王身旁的东极郡主都在笑话他们,祝管家忍不住,也开始回击。
“长乐王殿下可真是忙人啊!”
“听说,您今天上午跟东极郡主「私奔了」?”
“今晚赴宴来迟,莫非是伺候人的本事连教坊司的小倌都比不上,被郡主惩罚了?”
不愧是个奴才挡了使臣,这种污言秽语,竟能在如此规格的宴会上当成笑话来说。
就连与他同行的其他西垒使臣,也觉得丢脸。
但为了迎合他,又不得已尴尬地笑着。
他们是觉得好笑了,南炘众人已经气炸了。
南炘皇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不等他起身怒骂,江遇先一步来到祝管家身边,赏了他一个巨响的大巴掌。
“祝大人,你刚刚的话,就算是你们西垒皇亲临也救不了你。”
“敢将长乐王殿下与教坊司的小倌做对比,你的头,够砍九九八十一次了!”
别看他表面文静柔弱,但真生起气来,那狰狞恐怖的杀意,在他眉宇间蔓延。
而除了他之外,在场所有的南炘官员,几乎都是如此表情。
有些脾气不好的武将,甚至已经准备拔剑了。
高位上的南炘皇,更是火冒三丈,随时准备下令将他们处死。
除了当事人长乐王还像是与己无关一般在吃东西,和被其挡住,根本看不清脸和表情的东极郡主外,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像是要杀了他一般。
“西垒使者,虽自古有两国恩怨不牵连来使一说,但我们南炘有几千种办法,让你们生不如死!”
“你将为你刚才对我们王爷的不敬,而付出代价!”
那白须太师铿锵有力地说着。
祝管家也知道自己惹祸了。
他吞咽了一下口水。
额头上冷汗直流,手中筷子都因手指的颤抖而掉落。
毫不夸张,这是他人生中离死亡最近的一刻。
但,即便被吓成这样,他依旧嘴硬。
又继续作死道:
“我没说错,南炘长乐王本就要入赘东极,给东极镇国郡主当赘婿!”
“南炘也迟早会成为东极的附属国!”
没见过世面、没读过书、没学过礼的奴才做了使臣,就像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般,无知而无畏。
邓攸柠和厉天灼都佩服他的胆量。
南炘众人等不及要杀了他以儆效尤时,厉天灼却突然鼓了鼓掌。
“说得好!”
他竟赞赏地夸了一句。
众人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那一瞬,全场屏息凝神,气不敢喘,更不敢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