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轨号的能量护盾还残留着灰矮星地脉能量的绿意,林夏的指尖刚触碰到控制台,通讯系统突然传来一阵奇异的波动。不是加密代码,也不是求救信号,而是一段断断续续的旋律,像被风吹散的童谣,在宇宙的真空里若有若无地飘荡。
“频率很古老,至少有五万年了。”小张调出频谱分析图,旋律的波形呈现出不规则的锯齿状,夹杂着大量宇宙背景辐射的杂音,“像是从银河系的旋臂末端传来的,那里是‘寂静带’,三万年没有任何文明信号了。”
李强将旋律导入星轨号的声纹库比对,屏幕上跳出一行刺眼的红色提示:“未匹配任何已知文明。但这段旋律的节奏……和地球远古的‘骨笛音阶’高度吻合。”
共生兽突然竖起耳朵,红蓝光晕在舱内泛起涟漪,它对着通讯器喷出一道能量波,那些杂乱的杂音瞬间消散,旋律变得清晰起来——是一段简单的五声音阶,重复着“1-3-5-3-1”的节奏,像母亲哄孩子睡觉时哼唱的调子,质朴得能闻见阳光的味道。
“追上去。”林夏的声音带着莫名的悸动,思维水晶在掌心微微发烫,“这段旋律在找什么,或者在等什么。”
星轨号驶入寂静带时,舷窗外的景象荒凉得令人窒息。没有恒星的光芒,没有星云的色彩,只有无数暗黑色的小行星在引力场中沉默地漂浮,像被宇宙遗忘的墓碑。但那旋律却越来越清晰,仿佛就藏在某块岩石的背后,带着穿透时空的执拗。
“源头在那颗‘哑星’上。”李强调出坐标,屏幕上的星球呈现出诡异的灰黑色,表面没有任何陨石坑,光滑得像被打磨过的黑曜石,“它的引力场很奇怪,能吸收所有电磁波,所以三万年里没有任何信号传出来——这段旋律,是用引力波传递的。”
降落在哑星表面,林夏才发现脚下的“岩石”其实是某种结晶化的记忆合金。踩上去的瞬间,合金表面泛起淡蓝色的光纹,像水面的涟漪般扩散开来,那些光纹汇聚之处,竟浮现出模糊的影像:一群穿着兽皮的原始人围着篝火,手里举着骨笛,吹奏的正是那段五声音阶;他们的身后,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石碑,碑上刻着与星轨号思维水晶相似的螺旋纹路。
“是‘先驱者’。”林夏抚摸着光纹中的骨笛,指尖的温度让影像更加清晰,“五万年,他们用记忆合金记录下自己的文明,用引力波把旋律送向宇宙,像在茫茫人海中喊一声‘有人吗’。”
跟着光纹的指引来到石碑前,林夏发现碑体上的螺旋纹路与思维水晶的能量场完全同步。她将水晶贴在碑上,两者接触的瞬间,哑星突然剧烈震颤,淡蓝色的光纹从石碑向四周蔓延,覆盖了整个星球表面,那些漂浮的小行星也随之亮起,像一串被点燃的灯笼。
影像在光纹中流动得更快了:先驱者们用骨笛测量恒星的轨迹,用结绳记录月相的变化,用最原始的工具在岩石上刻下宇宙的规律;后来,他们发明了引力波发射器,把那段童谣般的旋律送向太空,希望能找到“同类”;再后来,一颗巨大的陨石撞击了哑星,他们在最后时刻启动了记忆合金的结晶程序,将整个文明的痕迹封存在星球内部,只留下那段旋律,像漂流瓶般在宇宙中流浪。
“他们知道自己会消失,”小张的声音带着哽咽,影像里的先驱者们在陨石撞击前没有恐惧,只是平静地调整着发射器的频率,“所以把所有的好奇、所有的期盼,都藏进了这段旋律里。”
石碑的顶端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里面存放着一支真正的骨笛。笛身已经泛黄,却依然坚硬,吹孔处残留着磨损的痕迹,显然被无数人抚摸过。林夏拿起骨笛,放在唇边轻轻一吹,那段五声音阶便在寂静带中响起,音色沙哑却温暖,像穿越五万年的呼吸。
笛声落下的瞬间,哑星周围的小行星突然发出共鸣。它们表面的光纹连成一片,竟组成了一幅巨大的星图——那是先驱者们绘制的“宇宙友好坐标”,标注着所有适合生命繁衍的星系,其中一颗被特别圈出的蓝色星球,正是五万年的地球。
“他们没找到同类,却给后来者留下了路标。”李强望着星图中的地球,眼眶发热,“这段旋律不是求救,不是炫耀,是最朴素的善意——‘我们来过,我们探索过,这条路是安全的,你们大胆走’。”
更震撼的是石碑内部的“回声记录”。五万年来,这段旋律曾被十二颗星球接收过,有的文明用电磁波回应了一段自己的歌谣,有的用激光在小行星上刻下问候,有的像星轨号一样,只是默默地听着,然后带着这份温暖继续前行。这些回应被记忆合金一一记录,像一封封跨越时空的回信,藏在哑星的深处。
“最近的一次回应,是三百年前‘先驱者’号留下的。”小张调出最后一段记录,影像里的星舰在哑星轨道上停留了七天,船员们用引擎的轰鸣改编了那段旋律,加入了新的音符,“他们在说‘我们收到了,我们记得,我们会把旋律传下去’。”
林夏再次举起骨笛,这次,李强用星轨号的引擎伴奏,小张用通讯器加入了地球的民谣,共生兽的红蓝光晕也随着节奏闪烁——五万年的旋律,在这一刻有了新的声部,像一场跨越时空的合唱。
离开时,林夏将思维水晶的碎片留在了石碑旁,让它继续接收和传递宇宙的回声。哑星表面的光纹渐渐暗下去,但那段旋律却没有消失,它随着星轨号的航线向宇宙深处蔓延,带着先驱者的期盼,带着“先驱者”号的承诺,也带着星轨号的温度。
小张在日志里画下那支骨笛和石碑上的螺旋纹,旁边写着:“宇宙的孤独,或许从来都不是因为距离,而是因为不敢发出声音。但总有一些人,一些文明,愿意做那个先开口的人,用一段旋律,一声问候,在黑暗中点亮一盏灯——他们知道,即使得不到回应,这束光本身,就是意义。”
星轨号驶离寂静带时,林夏回头望去,哑星又恢复了暗黑色的沉默,但她知道,那只是表象。在它的深处,五万年的旋律仍在流淌,无数文明的回声在共鸣,像一根无形的线,把过去、现在和未来紧紧连在一起。
她想起刚听到旋律时的悸动,此刻终于明白:那段简单的五声音阶,其实是宇宙的“母语”,是所有智慧生命共通的心跳。无论穿着兽皮还是星舰制服,无论使用骨笛还是引力波发射器,当我们望向星空时,心里响起的,都是同一句话——
“你好啊,有人在吗?”
而遥远的回声会回答:“在,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