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张起灵第一次坐了起来。
黑瞎子正在喂他喝汤，忽然感觉怀里的人动了。
他立刻停下，抬头。
张起灵自己撑着手肘，一点点将身体抬高，靠在床头。
他的动作很慢，额头渗出冷汗，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黑瞎子没扶他，只是静静看着，像在看一个孩子第一次学步。
“想坐？”他问。
张起灵微微点头。
黑瞎子笑了，眼底有光闪动。
他迅速在身后垫上软枕，又为他盖上薄毯。
“坐一会儿，别累着。”他说，“等你再有力气，咱们去院子里晒太阳。”
张起灵没说话，但他的目光，第一次主动追随着黑瞎子的身影。
又过了两天，张起灵开始洗澡。
这曾是他们之间最艰难的时刻。
每一次脱衣，都会引发他剧烈的应激反应。
可今天，当黑瞎子轻轻解开他睡衣的扣子时，他只是轻轻颤了一下，便没有再动。
黑瞎子动作极慢，一边解一边低声说：“是我，瞎子。我给你洗，不碰伤处，好不好？”
张起灵闭着眼，呼吸微促，但没有挣扎。
黑瞎子将他抱进浴室，水温早已调好。
他亲自试过三次，确保不凉不烫。
他脱下自己的外衣，卷起袖子，用温毛巾一点点为他擦拭身体。
避开伤口，避开旧疤，只触碰尚完好的皮肤。
“你还记得吗？”他一边擦，一边说，“以前在德国，是你给我洗澡的。那时我中了毒，眼睛看不见，是你一整夜守着我，用湿毛巾给我降温。”
他轻轻擦过张起灵的手臂，那上面布满针孔和灼伤。
“你说，张家人不欠人情。可你欠了我太多，哑巴。这一辈子，我都得讨回来。”
张起灵的手指，忽然轻轻动了一下。
黑瞎子察觉到了。
他没停，继续擦，声音更柔：“等你好了，我带你去墨脱。
白姨还在等你。她是你的母亲，你还记得吗？”
张起灵没回答。
但他的眼角，有一滴泪，无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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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的深夜，小萤的声音在黑瞎子意识中响起。
【爹爹，查清了。】
黑瞎子正坐在床边，为张起灵按摩脚心。
男人已经能自己进食，也能短时间坐起，但双腿依旧无力，需人帮助恢复血液循环。
“说。”黑瞎子低声。
【张启山被正式定罪。他把责任全推给上司，说自己是被迫执行命令。
可证据显示，他曾亲自签署‘归元计划’的阶段性报告，还建议加大电击强度。他被判无期，关在最高戒备监狱。】
【张日山被剥夺一切职务，软禁在家，每日接受心理评估。
他现在精神恍惚，常自言自语，说‘七号在看着他’。】
【汪家渗透的高层网被彻底挖出，共三十七人落网。
其中六人已畏罪自杀，其余全部判处死刑或终身监禁。】
【九门方面——除了解九，其余皆受牵连。
二月红、吴老狗被下放至边疆，财产没收；
霍仙姑之夫因包庇罪被查，霍仙姑变卖大半家产才保住性命；
陈皮因长期在广西活动，未涉核心，逃过一劫。】
【唯独解九——他早年就向国家捐赠大量物资，此次又主动交出所有账目，还捐出巨额资金支援专案组。
高层认定他清白，反而外聘他为财政顾问，负责为国家‘创收’。】
黑瞎子听着，冷笑一声。
“清白？他不过是聪明罢了。”
他低头看着张起灵，男人已睡着，呼吸平稳，眉头不再紧锁。
“小萤。”他忽然说，“给除了解九之外的所有人，再加一层噩梦。”
【……你想让他们也体验‘归元计划’？】
“不。”黑瞎子声音冷得像冰，“让他们梦到自己是张起灵。
不是片段，不是片段，是整整三年。
每一天，每一夜，每一秒的痛，每一滴血，每一次绝望，都清清楚楚地感受。”
【……好。】
“而且，”他补充，“让他们在梦里，永远听见一句话——‘他们是张家麒麟血脉，是实验体。’”
小萤沉默了一瞬。【爹爹……他们撑不住的。】
“撑不住？”黑瞎子轻笑，“哑巴撑了三年。他们就撑不了？那就让他们都撑住。呵，敢说自己无辜？”
他俯身，为张起灵掖了掖被角。
“让他们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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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黑瞎子照例为张起灵上药。
他一边涂，一边低声说：“张启山昨晚在梦里又疯了。
他梦见自己被泡在药液里，身体一点点腐烂，可意识清醒。
他想喊，可发不出声。
他梦见你站在玻璃窗外，冷冷地看着他，说：‘你也有今天。’”
张起灵的手，轻轻动了一下。
黑瞎子继续说：“张日山现在每天晚上都尿床。
他梦见自己被关在铁棺里，氧气一点点耗尽，可他醒不过来。
他梦见你伸手救他，可你只是说：‘你说一声族长，我错了，我就救你。’可他叫不出。”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抚过张起灵的脸。
“你说，他们配吗？配做人？”
张起灵没说话。
可他的手指，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搭上了黑瞎子的手背。
像在回应。
像在确认。
像在说：你对我好，我知道。
黑瞎子的心猛地一颤。
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住张起灵的额，声音轻得像叹息：
“我在。我一直都在。”
“你不用说话，不用想起过去。你只要活着，只要在我身边，就够了。”
“你的名字不再是张起灵，跟我姓吧，哑巴，你以后就叫齐长安，寓意你从今往后都岁岁无虞，长安常乐。”黑瞎子轻声说着，眼中满是温柔。
张起灵的手指微微收紧，似乎在表达着自己的认可。
然后他又听到黑瞎子说，“而我，是你的瞎子。”
“我们回家了，不会再有伤害你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