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煜没有回答，目光扫过四周——这里是他当年被蛊惑的地方，也是他坠入黑暗的起点。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些被刻意掩埋的过往在脑海中闪回：爱人的离去、同伴的背叛、太多的身不由己……
“仙门最近动作频繁，我们安排的眼线也都被一一除掉了，”鹿括转过身，猩红的眸子带着审视，“少主认为，我们下一步该如何？”
沈煜神色淡漠，仿佛只是在讨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仙门内部早已腐朽，何必急于一时？让他们自相残杀便是。”
鹿括挑眉，似笑非笑：“哦？你倒是沉得住气。”
“急有什么用？”沈煜扯了扯嘴角，眼底却无半分笑意，“那些家伙，最擅长的可就是内斗。”
鹿括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低笑一声：“看来这两年，少主大人的确成长了不少。”
沈煜不置可否，目光落在远处翻涌的魔云上——今夜又将是一轮新月。
鹿括后退一步，摊开手：“既然你有自己的打算，那我也不多干涉。不过……”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可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混乱无序的梦境最是消耗人的精力，这已经是孙南宥第二十三次梦见自己在逃跑途中被魔族斩杀了。
“宿主！宿主！快醒醒！”千叶急切要叫醒他，“宿主，再撑过今晚，咱们就可以逃出去了！”
本就做了噩梦的孙南宥顿时心悸，再加上千叶叫醒他的话语与梦境里的如出一辙，带着对噩梦的恐惧，吓得孙南宥直接就从冰冷的石板上坐起来。
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这里，而梦终究只是梦罢了。
“千叶。”孙南宥才在混沌中醒来，意识还未完全清醒，手指已经习惯性地往额前探去——这是他在这两年内才养成的习惯，每当烦闷或思考时，总会无意识地揉乱自己那缕不听话的额发。
“哗啦——”
锁链碰撞的声响让他猛地僵住。手腕上的玄铁镣铐随着动作狠狠扯动，磨破了一点皮肉。
“宿主，千叶在这儿！”
千叶猛扑上前，语气中带着久违的激动与兴奋情绪。顺便还想替孙南宥解开困扰他的锁链。
“不必了，待会儿鹿括还会再来检查一次，到时候还得重新栓起来，太麻烦了，”近日鹿括出现的频率是越来越频繁了，一带联想到刚才的梦境，孙南宥有些怀疑。“我们真的能够成功逃出去吗？”
“哎呀宿主——”千叶一把捧住孙南宥的脸蛋，“就相信千叶好了，这次绝对能够成功！”
“嗯……”看着千叶信誓旦旦的样子，孙南宥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选择相信还是应该选择勉强地相信。
“宿主，你看你都瘦了，”千叶双手捏着孙南宥的脸颊，竟捏不到多少肉，“都怪千叶，咱们现在已经被太空中心的人重点关注了，就连我的工资也被扣掉不少……”
“你还有工资？” 孙南宥感到意外。
“……”听到孙南宥这句话，千叶才是真觉得意外，“没有工资那咱们以前哪儿来的大别墅住？又从哪儿来的每天的山珍海味？”
“嗯？”孙南宥怔住了，“那不都是你自己变出来的吗？”
千叶：“……”
此刻千叶想揍人的人都有了。
经过他好一通解释，孙南宥才明白——这世界上哪儿有那么多免费的东西？之前的那些无论大别墅还是里面的每一件家具以及他们在精神海吃的每一口饭，那都不是白拿的！都tm是靠千叶用工资兑换来的！
说到这里，孙南宥忍不住提问：“那千叶的工资是有多少？”
毕竟是前任天道之子，有着这层关系在，工资总不会太低吧？不然他们哪里有钱去住大别墅？
千叶朝孙南宥憨笑两声：“也不多，就一个月三千吧。”
“……”
“那大别墅需要多少？几百就能换？”孙南宥还对他抱有最后的希望。
“那怎么可能？大概几百来万吧。主要还是看规模的。毕竟精神海是宿主与系统共存的空间，它与宿主的身体与心灵都紧紧相关。既想在这片空间里布置出一个温馨的小屋，又不能让其影响宿主，所以我们购买的并非是房子，而是精神海空间内的某个区域。”那语气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一样。
“那你是怎么得到它的？”
“哼哼，当然是靠贷款买房了！”千叶说的理所当然。
“……”孙南宥嘴角抽了抽，一想到千叶也是第一次做系统，这不就是和他们原来的世界是一样的吗！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趁着目前还没有人来，孙南宥想再检查一遍逃跑路线。
“千叶。”孙南宥仅是提醒一声。
“千叶明白！”千叶即刻得到命令，将平面系统展开，再开启3d投影模式——他们逃跑的路线就这样展现在眼前。由于剧情偏离已超百分之四十，千叶的诸多权限被限制，这条路就是他们在这两年内仅仅靠着两把铲子一点一点挖出来的。
辛苦了整整两年，他们终于有机会可以重见天日了！
孙南宥不禁有些感伤。
在这两年内，外面又发生了多少变化呢？主角团又变得怎样了呢？
孙南宥只从千叶口中听说了一些：鹿括蛊惑沈煜成功是假，但孟初曾得到任务监视沈煜事真，主角团最后一次见面，众人心中各有不满，最终不欢而散。
沈煜就一直留在魔界，成为了魔族少主，甚至派兵攻打沈家，亲手杀死了沈悟；孟初后来行医救人，鲜少再过问沈煜的事；简宁与霍祺巫一同回了简家；而于奕却是下落不明。
至于从未到达魔界的寒书谣，据说已经得到相楠的默许，归隐山林。
孙南宥不禁慨叹，这世事无常。似乎与他们一同踏上下山之路还是不久前的事。明明大家一直相安无事，却不知何时起，隔阂已在暗中悄然蔓延。
无天渊境内怨气冲天，为了寻一处清净，沈煜不远万里来到边界处。
遥望对岸的一草一木，幻想千里之外万家灯火。后背的印记在隐隐作痛，沈煜很清楚，自己再没有可能回到从前，如今他手上早已沾染了无数无辜性命的鲜血。对岸的风景将会是自己今后永远怀念的。
他至今难以忘却，自己带兵突袭沈家时，沈悟看他的眼神。那不是一种失望，更像是在对已知因果报应后所表现出的一种坦然——沈煜将其视作为“认命”。
从前他将“战胜沈悟，替母报仇”当成前行的目标，然而当他真正做到的那一刻，内心却并没有太多波动。从前他以为仙门与魔族之间的恩怨与己无关，而今他却被迫加入这场纷争。
天空永不降落的黑云从始至终都将底下这一整个种族覆盖，魔族永远见不得光。就好似他沈煜也永远没有办法再像从前那般光明正大回到太阳底下生活。
但沈煜并不后悔，主动靠近魔族，是他唯一能救出孙南宥的机会。这两年内沈煜尝试过许多办法，旁敲侧击也好，单刀直入也罢，鹿括始终就是不肯松口。季漓同样也是敷衍了事，说什么根本不认得他，或许逃了也或许杀了。
即便如此，沈煜还是始终相信孙南宥一定还活着。鹿括和季漓一定把他藏到更深的地方去了。
沈煜深吸一口气，混着风声，从身后传来铃铛的清脆。
不用回头，沈煜都知道是谁来了。
季漓赤足踏过湿润的泥土，脚踝银铃故意震得比平日更响三分。她指尖勾着半褪的纱衣，露出肩头新纹的合欢花——此刻正泛着淫艳的桃红。
“沈公子~”
纱衣下摆开衩至腿根，每寸肌肤都淬着魔界最昂贵的媚香。可沈煜连眼皮都没抬，手中拭剑的动作丝毫未停。
“圣女找在下有事？”
季漓娇笑着滑近，染着蔻丹的指甲往他衣带探去：“没事——就不可以来找你吗？”
“……”沈煜强忍住怒火与排斥，嘴里却还是脱口而出，“滚开！”
季漓习惯迎难而上，她指尖在沈煜的胸口打着转，“少主大人莫恼~其实阿漓此番前来真是有要事来找您——”季漓故作玄虚停顿片刻，又继续说，“这魔都平日里又没什么娱乐，生活平淡乏味，少主就不想找点乐子吗？”
说罢，季漓冰凉的手指向下探去……
“……”沈煜拿剑的手一顿，剑身侧转，剑锋映出季漓瞬间扭曲的脸。
她突然痛呼缩手，指尖赫然被吞噬掉一小块肉，“你！”
沈煜一脚将她踢倒，剑尖抵在她咽喉前，眼底血色莲纹一闪而逝：“我说过了，我不需要这些。”
季漓的媚笑终于挂不住了。
“好……真是好得很呢……”季漓轻轻抚摸着自己受伤的指尖，眼里不忿地仰望沈煜。
“滚开！”沈煜最后一次警告，“否则别怪我对你动手。”
“哼……”季漓冷哼一声，赶忙从地上爬起。黏湿的泥土脏了她鲜红的衣裙，季漓眸光一闪，全身瞬间被火焰所笼罩，待又一阵的风将火吹去，一件崭新的魔装刹那间绽放。
季漓一转身，背影充满愤怒与不甘，猩红裙摆如旋风般瞬间消失在风中。
时间到了午夜，孙南宥正在犯困。千叶坐在石床边上，无聊得摆弄起扇子。
白天两人好不容易将一整个暗道给挖通了，夜晚还要等着鹿括出现，待他一走，他们才能有很多时间逃离。
可此刻，鹿括就是迟迟没有出现，孙南宥都快要以为他今天不会来了，若不是千叶口口声声承诺鹿括一定会出现，孙南宥都想立马就钻进洞里逃跑了。
要不是怕鹿括在他逃跑途中将他抓到，孙南宥也不至于苦等这么久！
此时此刻，密室里很安静，千叶试着唤一声，“宿主？”
“嗯……嗯？”突然出现的声音把孙南宥的觉都吓醒了，“怎么了怎么了？”
“没事没事——就是想叫你一声。”千叶趴到床边托腮看着他，顺便抛了个媚眼。
“……”
“哦——我还以为鹿括来了呢。”孙南宥在石板上坐直了打算伸个懒腰，刚有动作就被锁链又一次限制住。孙南宥一气之下就要把锁链解开给扔了出去，反正他在这两年里解了戴戴了解，锁链早就已经栓不住他了。
那截银链像条濒死的蛇，被随意抛掷在青石地面上，发出“铮啷”一声脆响。链身还带着孙南宥腕骨的温度。此刻这禁锢人的凶器软塌塌地蜷在阴影里，空间内唯一的烛火照到的地方泛着点点暖光，照不到的地方则蜿蜒如一道未干的血痕。
然而，就在锁链刚刚扔出去的一刹那——
“咔嚓”一声，有人进来了。
孙南宥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孙公子。”
季漓的裙摆扫过阴冷的地面，赤足踏在囚牢前时，她垂眸瞧着跟前的阶下囚，红唇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孙公子，真是好久不见呐——”季漓的突然来访不仅在孙南宥的意料之外，就连千叶也未曾预料，“你最近在做什么？”
他被关着能做什么？
孙南宥警惕地观察季漓的一举一动，注意力全放在季漓以及她脚下不远处自己刚扔过去的锁链上，生怕被季漓发现。
“你那情郎，还真是不解风情，”季漓慢步靠近，用不知何时长出的长指尖轻轻划过孙南宥的下颚，留下一道长长白色的痕迹，“我好意为他着想，他却丝毫不领情呢。”
孙南宥只是定定地看着她，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情绪。
“你这是——也觉得是我的问题？”季漓突然捏住孙南宥的下巴。她非常不满孙南宥的反应，那淡漠到与己无关的眼神，与沈煜神似。分明两人已经许久没有见过面了，就连孙南宥是生是死沈煜也不知道。
这种心有灵犀，季漓最是厌恶了。
“……”下巴传来痛感，迫使孙南宥抬头直视季漓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