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我将私情置于律法之上？”
书房内，曹操的表情已经变得冰冷。
对于曹丕的心情，自己能理解。
但这绝对不是对方无理取闹，甚至是诋毁攻击曹钰的理由。
往往人在情急之下，说出来的反而都是真话。
原来在曹丕心中，就是这么看你老子的？
曹操被气的胡须轻颤，手指捏的发白。
此时的曹丕，也像是反应过来了一样。
对于自己刚才的口不择言，也是一阵后怕。
不过出于对曹钰的滔天之恨，却破天荒的抬头和曹操对视。
“父亲，难道孩儿说的不对吗？”
“你自幼便教导我，曹家儿郎要有担当，如今曹钰仅凭一时好恶。”
“就杀了匈奴的左贤王，屠了一个部落，此事无疑会导致我军和南匈奴开战。”
“那些边境的百姓无疑是最先遭殃的，还有那些边境将士，他们本来也可以不用死的。”
“他难道不该为自己犯下的过错，而承担责任以死向南匈奴、向天子、向那些即将遭受刀兵之苦的百姓谢罪吗？”
曹丕的一番据理力争说完，在场之人全都沉默了下去。
曹操更是气的身子发抖，自己戎马半生。
很少有情况，能被人气到这种程度。
哪怕是当初四面楚歌，自己的老巢差点被吕布侵占之际，自己也不曾发过这般狂怒。
“住口！！！”
“曹丕，你好大的胆子，敢指责于我？！”
曹操的一声怒喝，顿时差点没吓得曹丕当场昏厥过去。
死咬着牙关，现在无论如何。
自己都要让曹钰死，让他付出代价。
眼前之事，正是自己最好的机会。
“父亲……”
“孩儿……不服。”
嘶——
当曹丕说出不服两个字的时候，荀彧和郭嘉暗暗倒吸了口凉气。
对于这个曹公的庶长子，曾经被无数人寄予厚望的公子。
心里竟然破天荒的，生出了一丝怜悯和惋惜。
看来有些事情，当真是天意。
明明是钰公子自己闯下大祸，却有人主动站出来抗雷。
丕公子此举，实属不智啊。
别看曹丕刚才说的那番话，看上去是条理清晰、有理有据。
可实际却每一点，都踩在了主公的雷点之上。
郭嘉眯眼一笑，觉得事情逐渐变得有趣了起来。
“呵呵呵……”
曹操被气的身形有些恍惚，扶着长案嘴里不住的冷笑。
目光毫无感情的盯着曹丕，声音冰冷的开口说道。
“世人皆以为我不远万里，远征乌桓是好大喜功。”
“如今竟然连你，我的长子，也觉得我是如此？”
曹丕眼里露出困惑，下意识感觉到不妙。
不过还是嘴硬的，躺在担架上梗着脖子。
用自己的目光回应，难道不是吗？
解决了袁绍，平定了四州，又顺手处理了乌桓。
如今整个北方，谁提起曹操之名不心生敬畏。
曹操脸上震怒未消，声音暴躁的开口怒吼了起来。
“我当初就不应该，把你留在邺城处理后方政务。”
“你应该亲自到北方战场前线去看看，看看那些被异族践踏过的村庄、城镇，是何等的景象。”
“十不户一，家家哀嚎，乌桓不打异族的气焰只会日益增长。”
“南匈奴占据我汉地平原，休养生息、厉兵秣马。”
“异族之祸，最后只会蔓延到中原。”
“他们不懂，你身为我的长子，难道也不懂吗？”
曹丕哑然，面如死灰。
是自己错了，但也是因为曹钰搞的自己失去了理智。
眼里恨意不减，语气却弱了三分。
“可，父亲……”
“匈奴之祸当徐徐除之，非一朝一夕之功。”
“但曹钰此举却激化了矛盾，孩儿还是认为不妥。”
曹丕话音落下，曹操却显得平静了许多。
失望积攒够了，便不再失望了。
自己从未发现，自己这个儿子竟然有这般心思。
简直是……愚蠢至极！
目光一冷，嘴里发出自嘲的轻笑：
“哪怕今日不是曹钰，换做是你，我亦不会让我的儿子，以死向一个蛮夷部落赔罪。”
“我曹操身为大汉司空，天下半壁江山都是我一刀一枪打下来的，不是和蛮夷异族妥协和谈换来的。”
“我要的是他们怕我，畏惧我的刀兵、我的军队，闻我名无不丧胆。”
“南匈奴若敢犯境，我自会让他们知晓我刀兵利否。”
“而不是让我的儿子，以死向异族蛮夷谢罪，让天下人耻笑于我。”
“父亲……”
曹操说完，曹丕无力的张了张嘴。
试图用一声父亲，唤醒曹操最后的亲情。
自己承认，这次是自己的错了。
不光错了，甚至是错的离谱。
因为这件事，不光涉及到了对待匈奴等异族蛮子的态度。
更涉及到了，大汉司空曹操、当世第一诸侯的威名，以及日后对待异族的策略。
自己的想法，可以说和曹操大相径庭。
就好比是太子和陛下意见不合、政见不一，这是大忌。
这才是曹操，真正愤怒的理由。
对比一看，尽管曹钰胡作非为、完全不顾大局。
但却反而更像是，拼了命的维护曹操的威名。
反观自己，则像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小丑。
一瞬间，曹丕心如死灰。
自从曹昂死后，自己谨慎了十几年。
可谓是兢兢业业，半点都不敢松懈。
勤勉学习、事事躬亲，装出父亲喜欢的样子。
可却没想到，最后因为这件事让父亲对自己失望透顶。
“出去！”
“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踏出房间半步。”
曹操的语气冰冷，不容置疑。
几名护卫闻言，立马抬着曹丕退了出去。
根本没给曹丕任何，再度开口的机会。
紧跟着，曹操又摆了摆手。
语气微叹的说道：“文若，奉孝，让你们见笑了。”
“今日我倦了，都先退下吧。”
“荆州之事，改日再议。”
“喏。”
“主公保重。”
荀彧、郭嘉纷纷拱手告退，无言的退出书房。
书房内，此时仅有曹操一人。
强忍着剧烈的头疼，身上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一样。
无力的颓坐在椅子上，眼里的失望之色，更是溢于言表。
世人如何看待自己，我曹操从来不在乎。
可让自己万万没想到的是，今日曹丕下意识的心里话。
竟然让自己感觉到了……久违的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