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很好看，里面清明又透亮，但这会却让她猜不透在他想什么。
而封瑾言清清楚楚地看见了眼前眸光里的醉意，不同于以往的冷淡，反而好像带着许多他读不懂的情绪，看起来委屈又……悲伤。
他怔了片刻，握着酒杯的手将要垂下去，却忽然被叶向晚一把夺了过去。
叶向晚猛地仰起头，像喝水一样把酒液灌入了喉咙，因为喝得太急，封瑾言又想阻止，在夜色下泛着紫红色光泽的液体从嘴角滑了下去，顺着下巴利落的线条滴在了昂起的脖颈上，最后隐没进微敞的领口里。
“封瑾言……”叶向晚仰头靠回了墙上，扯起嘴角，像是笑却很苦，声音里带着浓重的迷醉，但说出来的每个字却都透着清晰的孤单：“我不知道该去哪了……说了的话，求你，也别让我……离开……”
“什么？”
封瑾言一顿，听着她的话眸色沉了几分，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也喝醉了，叶向晚说的每一个字都能听懂，但连起来却让他脑子“翁”地懵住，慌乱间他一把抓住了叶向晚的胳膊：“离开？去哪？你不许走！你只能一直呆在我身边！”
叶向晚看着他的反应愣了愣：“……没什么，你不赶，我就不走。”
叶向晚重重呼了口气，似乎因为脑子很晕，她拍了拍额头，半晌后才皱着眉轻声道：“你去我书包里拿，我其实还准备了礼物……本来不打算给你的。”
封瑾言闻言一顿，“还有礼物？！什么时候给我准备的？”
“记不清了。”
叶向晚偏过头看向书包，“但我知道你什么都不缺，我也是第一次准备，可能……”
“第一次吗？”
封瑾言笑了，突然感觉心脏里很满，刚刚的恼火也随之消散，他站起身，酒劲有些上头，但他还是飞步履快的走了过去，刚拉开书包拉链，就看见了那个礼物。
不是因为扎眼，而是因为叶向晚书包空空的，除了两三支笔，只有这么一个东西。
那包装很有叶向晚的风格，不张扬但却精致，纯黑色的外壳，天蓝色的蝴蝶结，上边还用金色的笔写了个to：封瑾言。
清秀又漂亮，是叶向晚的笔迹。
封瑾言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几乎完整的保留了一整张包装纸，露出了里边白色的纸盒，封面只有两个字：日记。
见此封瑾言莫名有些紧张，他感觉心跳得很快，转头看了眼已经偏过头去的叶向晚。
如果当面读日记的话，实在有点别扭，封瑾言起身来到床头灯的旁边，跪在了地毯上，把盒子轻轻放在床上。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缓缓打开盖子，这才窥见了礼物的全貌。
里面居然是一盒拼图。
但拼图的每一块都很大，和他以往小时候买消遣用的相比，做工有些粗糙，也不够精细，但拼图的内容却让他动作一顿。
那里面的每一块都是封瑾言自己，每一块都是他的照片。
封瑾言微愣。
摆在最上边的那块场景很熟悉，是龙川的操场，照片里的他正从跳高的杆上跃过去，风把他的衣角掀起了一小片，腰背的弧度很漂亮。
封瑾言拿着那块拼图笑了一下，自己可真瘠薄帅。
接着，他又拿起了另外一块，那是操场的跑道，他拿着接力棒正从一个男生身边超过，镜头远处的观众席虽然有些失焦，但仍能看出人群沸腾的样子。
忽然，封瑾言一顿，就是照片里那天的操场，于某时某刻的回忆浮光掠影般地冒了出来。
叶向晚跑到他身边：“你这生意做得很划算呀。”
“你也很划算……从小我父母就特忙，除了写真一张日常照片都没有过，这回你给我拍好不好？”
“好。”
“我要是真拿第一怎么办？”
“你定。”
“那无条件满足我一个愿望，行吗？”
“好。”
“叶向晚……”
“嗯？”
“我第一了。”
“嗯。”
“力挽狂澜那种。”
“嗯。”
“那算数吧？”
“嗯，算数。”
每一张拼图都是他的记忆，地铁、烤肉店、涂卡笔、带着泥的鞋、琴房里放在一起的钢琴和大提琴……
还有在周围一片漆黑的舞台上，交错的灯光下，相视一笑的两个身影。
封瑾言把盒子翻扣过来，一点点摊开那厚厚的一沓拼图，按照记忆里时间的顺序一一排列开来。
偶尔记忆会有些模糊，但拼图的背面却都用小小的数字记录了那年那月那日。
每一块都像是带着糖的玻璃碴，每一片都像裹着蜜的酸枣。
他什么都记得，就连自己已经快忘记的事，他都还记得。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吧，看上去比谁都冷淡，似乎什么都漠不关心，可总是不做声地做些暖心的事，明明自己已经那么孤单了，却还不住地往外掏心挖肺。
眼睛酸涩得视线已然模糊，封瑾言抬了抬眼，随后低头摩挲着拼图的边角，突然，他发现角落里有很小很小的一片虚影，似乎是手指停留在镜头边缘留下的，如果不仔细看几乎注意不到。
叶向晚那么细心的女生怎么会……
封瑾言回头看了眼上边拼好的每一片拼图，看到最后突然就觉得心脏被重捶了一下，他蓦地弯下腰，指尖扣着床沿用力深吸了几口气，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可脑子里一息间只剩空白。
每一张，每一张拼图里都有叶向晚的身影，手指的虚影、一小片衣角、窗子里映的倒影……直到最后那一张，舞台上是他们相视而笑，头顶的荧幕上是《那年，我们一起》。
封瑾言顿在原地，他能感觉到叶向晚似乎在用这种方式很隐晦地表达着什么：或许是我一直都在，亦可能是我想永远都在……
暗夜里暖黄的床头灯像是把空气烫了个洞，封瑾言眸色深重的望向叶向晚，后者正靠坐在墙边看着他，视线相碰的一刹那，空气里瞬间有一种情绪疯狂破土而出，顷刻间就没了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