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耀站在相位舰的舷窗前，左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右眼睑。
那道暗红色的裂纹已经蔓延到颧骨，像一条寄生在皮肤下的血管。当他凝视星空时，右眼的维度视界会不受控地启动——此刻，联邦星舰在他眼中不过是脆弱的几何拼图，而艾丽的心脏正在胸腔里跳动成一组斐波那契数列。
“你又在偷看我的内脏？”艾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抛来一管能量抑制剂，金属外壳在舱内划出银亮的弧线。
星耀接住注射器，针头刺入颈动脉的瞬间，右眼的红光暂时消退：“抱歉，高维感知越来越难控制。”
“这是今天的第六支了。”艾丽靠着舱壁，粒子手枪在指尖旋转，“凯恩说再这样下去，你的肝脏会在七十二小时内结晶化。”
医疗舱的门突然滑开，凯恩的骨翼裹挟着虚空能量闯入。他的第三只眼缠着渗血的绷带，自从在寂静之海强行解读升维之井的坐标后，这只眼睛就再没睁开过。
“女皇的密探跟丢了六个信号中的两个。”他把全息星图甩到空中，暗红光点正在猎户座悬臂闪烁，“好消息是，剩下四个的目标很明确——”
星图放大，展示出一颗被蓝冰覆盖的星球。林夜的右眼突然灼痛，他看见冰层下埋着巨大的星穹族方尖碑，碑文正是母亲项链上缺失的星图片段。
“暮光星……”艾丽的呼吸变得急促，“联邦禁地，存放着第一次星际战争遗留的……”
“反物质兵器库。”凯恩接话，“以及星穹族最大的活体样本保存库。”
星耀右眼的裂纹迸发出红光，医疗舱的金属墙壁开始扭曲软化。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最后听到的是艾丽的惊呼，以及凯恩骨翼撕裂空气的尖啸。
维度夹缝中的战场没有声音。
星耀悬浮在虚空，看着另一个自己将联邦星舰揉成金属玫瑰。暗红能量流在那具身体周围翻涌，每根发丝都折射着不同维度的光。这才是维度生命体完整的形态——超越因果律的存在，优雅而暴戾。
“为什么要抗拒？”对方的声音像无数玻璃珠在颅骨内碰撞，“你能看到四维的动脉，五维的神经，却甘心被困在这具三维的皮囊里。”
星耀抬起左手，星穹纹路在掌心亮起：“因为这里还有值得守护的东西。”
“比如那两个蝼蚁？”维度体轻笑，艾丽和凯恩的影像在虚空中浮现，“让我告诉你他们的未来：女特工会在十七天后被联邦处决，叛徒将被虚空族抽干相位能量。而这一切——”
暗红光流突然刺穿影像，“都因为你此刻的犹豫。”
星穹纹路暴涨，星耀撕开维度屏障。当意识回归肉体时，他发现自己正掐着凯恩的咽喉，右手的暗红能量刃距离艾丽的心脏只有半寸。
“星耀！”艾丽的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这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
凯恩的骨翼刺入舱壁，相位能量在周身形成护盾：“共鸣者，想想你母亲留下的……”
剧痛贯穿太阳穴。星耀踉跄后退，撞碎了医疗舱的观测窗。绝对真空的吸力将他扯向宇宙，却在下一秒被凯恩的骨翼缠住腰际。艾琳的磁力索同时缠上他的手腕，两人在失重状态下形成脆弱的平衡。
“注射器……”星耀从牙缝中挤出字句。
艾丽将最后一管能量抑制剂扎进他的颈动脉。右眼的红光如潮水退去，露出底下破碎的湛蓝。
暮光星的冰原上刮着钴蓝色的暴风雪。
星耀跪在方尖碑前，指尖抚过碑文。不需要翻译，星穹族的记忆自动在脑海复苏：百万年前，他们在这里将最后一批纯种基因封入冰核，等待宇宙重启之日。
“活体样本库……”艾丽的防护面罩结满冰霜，“所以星穹族早就计划好复活？”
“不。”星耀的呼吸在面罩上凝成冰花，“这是忏悔。他们保留的不是自己的基因，而是被维度实验毁灭的所有物种。”
凯恩的相位剑突然出鞘，斩碎袭来的冰锥。暗红畸变体从暴风雪中浮现，这次它们进化出了类似星穹族的外形：“女皇的礼物。她猜到我们会来这里。”
星耀右眼红光闪烁，看到冰层下密密麻麻的胚胎舱。某个舱体内，蜷缩着与母亲项链吊坠相同基因序列的躯体。
战斗在瞬间爆发。艾丽的粒子光束在冰原上犁出熔岩沟壑，凯恩的骨翼掀起相位风暴。星耀却径直走向方尖碑基座，暗红能量流自动为他让开道路——维度体在纵容他寻找答案。
当星穹纹路与碑文重合时，冰核缓缓升起。里面封存的不是基因库，而是一枚黑色的棱镜，表面流转着与终端相同的光泽。
“终极协议。”星穹族的记忆汹涌而至，“切断所有维度通道的钥匙，代价是……”
“你的存在。”维度体的声音直接在脑内响起，“真有趣，他们当年也做过同样的选择。”
星耀握紧棱镜。右眼的裂纹开始向心脏蔓延，他看见两个未来：在第一个未来，棱镜启动，宇宙回归低维的稳定状态，艾丽和凯恩在联邦与虚空的和平中老去；在第二个未来，他拥抱维度融合，成为新宇宙的神，而所有熟悉的面孔都化作基本粒子。
暴风雪突然静止。艾丽的枪口顶住自己太阳穴，凯恩的相位剑横在颈间——这是维度体展示的第三重未来。
“选吧，共鸣者。”无数个声音在虚空回荡，“你究竟要守护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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棱镜绽放的光芒吞没了整个冰原。
当艾丽重新睁眼时，发现自己在联邦医疗舱内。手腕上的电子镣铐显示，距离暮光星事件已过去三十天。
“他启动了终极协议。”凯恩的声音从角落传来。虚空族的叛徒此刻穿着联邦囚服，第三只眼彻底失明，“六处维度裂痕全部闭合，代价是……”
“星耀消失了。”艾丽扯掉心率监测贴片，“但我不相信他会死。”
凯恩抛来一块记忆晶体。全息影像中，星耀的身躯在棱镜光芒中量子化，暗红与湛蓝的光流螺旋升腾，最终在暮光星轨道形成新的星云。星云中央，隐约有环状结构缓缓旋转。
“升维之井。”艾琳握紧晶体，“他去了星穹族最后的避难所。”
“或者成为了避难所本身。”凯恩的骨翼轻轻颤动，“女皇的舰队正在朝那里集结，这次她带了……”
刺耳的警报打断对话。全息屏上，本该闭合的维度裂痕再次出现，但这次涌出的不是畸变体，而是流淌着星穹之力的蓝色光流。在光流中央，有个模糊的人形轮廓正在凝聚。
医疗舱的门突然被撞开，浑身是血的少将跌进来：“快走！联邦科学院发生暴动，那些研究员……他们体内钻出了星穹族的光之触须！”
艾丽和凯恩对视一眼，同时冲向军械库。当她们掠过观测窗时，看见联邦首府的天空正在龟裂，无数湛蓝光束从裂缝中垂落，像一场倒行的流星雨。
升维之井的内部没有时间概念。
星耀漫步在光的海洋中，每一步都踏出新的宇宙模型。星穹族的记忆碎片在这里完整呈现：他们从未真正升维，只是在无数时间线里重复着创造与毁灭的轮回。
暗红能量流从身后缠上他的手腕，维度体的声音带着笑意：“你终于明白了。所谓终极协议不过是重启按钮，就像他们当年做的那样。”
“但这次不同。”星耀举起左手，星云在他的掌心坍缩成奇点，“我找到了第三条路。”
当艾丽和凯恩冲破维度屏障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幕：林夜的身躯化作亿万光粒子，每个粒子都承载着不同维度的可能性。新生的星穹之环在他脚下展开，吞噬着旧宇宙的星辰。
“他要重构现实！”凯恩的骨翼在维度乱流中破碎。
艾丽却突然松开武器，任由粒子手枪被光海吞没：“不，他在创造让所有维度共存的新法则。”
在最后的意识消散前，星耀望向两位同伴。这一刻，他同时存在于所有时间线：在某个时空，艾丽接住了他坠落的童年玩具；在另一个时空，凯恩的骨翼第一次掠过地球的大气层；而在最遥远的维度，母亲正从星穹族的胚胎舱中苏醒。
宇宙在寂静中重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