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诛”的余音尚在破碎的天际间回荡,如同濒死巨兽不甘的嘶鸣,却已失去了先前主宰万物的冰冷威压,只剩下一种混乱而虚弱的空响。
苍穹之上,巨眼消失的地方,空间并未完全弥合,残留着一片混沌的、不断扭曲的旋涡,仿佛元始天尊那颗被刺穿的道心在虚空中的投影。
三十三天外,玉虚宫深处。
那本应亘古寂静、流淌着秩序神光、铭刻着无上大道的核心道场,此刻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风暴。
“这不可能!”
元始天尊的身影端坐于混沌莲台之上,周身原本清圣无暇、象征着天道正统的玄光,此刻却如同沸水般剧烈翻腾,明灭不定,时而刺目如恒星,时而又晦暗如将熄的烛火。
祂那万劫不磨、视万物为刍狗的“道心”,此刻正发出令人心悸的、瓷器寸寸碎裂般的哀鸣。
祂的“视野”并非局限于眼前,而是倒映着整个广场的景象,尤其是那个倒在血泊中、气若游丝,却燃烧着不屈之火的渺小身影——李石!
那道细微的裂痕,不仅仅出现在祂显化的巨眼之上,更深、更致命地刻印在了祂的道基核心!
“蝼蚁……安能伤我?”
“逆骨……凡尘意志……竟可伤及本源?!”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冰冷的意志洪流在祂的神魂识海中掀起滔天巨浪,不再是主宰一切的秩序之海,而是充满了自我质疑、混乱与疯狂漩涡的怒涛。
李石那决绝一剑的画面,如同最恶毒的诅咒,一遍又一遍地回放、放大、烙印!
那纯粹的剑意,那对命运不屈的诘问,那“凭什么”的终极怒吼……这些祂视为“妖魔杂念”、“污浊逆气”的东西,竟然凝聚成了足以刺穿祂无上神性、撼动祂道基的锋芒!
更让祂无法接受的是,这锋芒,来源于一个刚刚觉醒、由祂亲自判定为必须抹杀的“妖魔”!来源于通天那个“疯子”点化的“邪道”!
悖论!
亵渎!
颠覆!
“通天……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想要的‘新芽’?这就是你证明给我看的‘可能’?!”
元始天尊的意志在咆哮,不再是冰冷的宣判,而是充满了被背叛、被羞辱的狂暴怒火。
祂的道心,那视自身为正统圭臬、视规则为宇宙铁律的绝对基石,被这“可能”本身狠狠动摇了!
“我的门徒……苦修万载,恪守清规,遵循天道……竟无一人有此纯粹锋芒?!”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狠狠噬咬着祂的骄傲。
李石那一剑的光芒,映照出的不是蝼蚁的侥幸,而是祂引以为傲的“正统”传承的某种……苍白?
或者说,某种被规则束缚、失去了原始生命力的僵化?
“不!不是正统的错!是他们!是他们窃取了不该拥有的力量!是他们亵渎了天道的纯洁!是他们……用这污秽的逆骨,玷污了我的道!”
嫉妒!
恐惧!
毁灭的欲望!
那被李石刺出的道心裂隙,非但没有愈合,反而在祂疯狂的自我诘问与滔天怒火中,如同被注入了墨汁,迅速蔓延、加深、污浊!
冰冷的秩序神光边缘,开始滋生出一丝丝粘稠、晦暗、充满破坏与吞噬欲望的阴影——那是魔念!
道心崩碎的反噬,远比物理伤害恐怖万倍。
维持了亿万载的“绝对正确”信念崩塌,带来的空虚与恐慌,急需被填补、被证明!
而最直接、最暴烈的填补方式,就是毁灭那动摇祂信念的源头!用绝对的毁灭,来强行“修复”那道裂痕,来重新确认祂的“无上”!
“呃啊——!!!”
一声比之前在众生灵魂深处炸响更加痛苦、更加扭曲的嘶吼从玉虚宫深处爆发,瞬间席卷了整个三十三天!
无数依附于玉虚宫的道场、仙山为之震颤,依附于元始正统的仙神们无不心神剧震,感受到一股源自血脉源头的、前所未有的混乱与暴戾意志!
“只要把通天学院给摧毁,就能修补道心!”
那双在虚空中消失的巨眼,此刻在元始天尊的眉心猛地睁开!
但这一次,燃烧其中的不再是冰冷的神火,而是……翻滚的、粘稠的、如同沸腾沥青般的漆黑魔焰!
眼瞳深处,那道细微的裂痕清晰可见,并且被魔焰包裹、侵蚀,仿佛成了一道流淌着污血的丑陋伤疤!
“众仙……听令!”
一个宏大、威严,却带着难以掩饰的嘶哑、混乱与极致暴怒的声音,如同亿万雷霆,直接在所有信奉元始正统的仙神元神深处炸响!
“通天学院,包庇妖魔,亵渎天道,其罪当诛!其徒李石,逆骨天生,伤及天尊,罪不容诛!此乃天道叛逆之巢穴,万恶之源流!”
声音中的恨意与毁灭欲几乎凝成实质。
“随本尊……踏平此獠巢穴!捣毁逆骨!涤荡污秽!以彼之血……重铸天道秩序!凡阻挠者……形神俱灭!”
“万仙阵……起!!!”
轰隆隆——!!!
三十三天外,无尽虚空之中,浩瀚无边的仙灵之气疯狂汇聚,亿万万道璀璨却带着冰冷杀伐气息的仙光冲天而起!
祥云被染上肃杀的铁灰色,瑞兽发出惊恐的悲鸣。
无数仙宫、楼阁、法宝的虚影在虚空中显化、排列,构成一个覆盖亿万里星河的、庞大到难以想象的毁灭阵图!
玉虚宫门下,所有金仙、真仙、天仙,无论身在何方,无论正在闭关还是云游,都被那充满魔性的天尊意志强行征召,身不由己地化作阵图中的一个节点,贡献出自己的仙力与杀意。
他们的脸上,或带着狂热,或带着恐惧,或带着茫然,但无一例外,都被那源自道祖的、混乱而暴戾的意志所裹挟,沦为毁灭洪流的一部分。
元始天尊的身影,在万仙阵的核心缓缓升起。
祂的袍袖不再是纯粹的玄色,边缘翻滚着不祥的魔纹。
祂的面容依旧威严,但眉心的魔焰竖眼却让这份威严显得扭曲而狰狞。
祂周身的气息,是破碎的神性与疯狂滋生的魔性强行糅合而成的恐怖存在,散发着令诸天战栗的毁灭波动。
祂的目光,穿透无尽虚空,死死锁定在下方那刚刚经历浩劫、尚未喘息过来的通天学院广场。
“通天……还有你那该死的逆骨弟子……你们施加于本尊的‘不可能’……本尊要你们……百倍!千倍!偿还!”
“以你们的毁灭……来弥补本尊道心之痕!”
“杀——!!!”
随着这最后一个饱含无尽怨毒与毁灭意志的字眼落下,那覆盖星河的万仙阵图,骤然爆发出撕裂寰宇的恐怖光芒!
亿万道由仙术、法则、纯粹毁灭能量凝聚而成的洪流,如同决堤的灭世星河,带着元始天尊破碎道心所化的滔天魔怨,朝着下方渺小的通天学院,狠狠倾泻而下!
目标,不仅仅是摧毁学院,更是要彻底抹去李石的存在,抹去那根刺入祂道心的“逆骨”,更要抹去那个证明了“不可能”的可怕事实本身!
通天学院上空,刚刚因元始意志退去而稍显平静的破碎天穹,瞬间被这毁天灭地的万仙阵光芒彻底淹没!
刚刚升起的微弱希望之光,在这浩瀚无边的毁灭狂潮面前,渺小得如同狂风中的烛火!
通天教主脸色剧变,猛地抬头,眼中金光暴涨,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一丝……预料之中的悲凉。
他一步踏出,周身金光冲天而起,试图再次撑起那鎏金的天平道域。
“元始!你竟已入魔!!”
通天的怒吼响彻云霄,带着震惊与愤怒。
沈曾怒吼着试图再次化身山岳抵挡,双臂的伤口因强行发力而鲜血狂喷。
大懿的琴弦瞬间绷紧到极致,裂魂之音带着悲壮迎上。
辉温不顾碎裂的青石板,拼命催动最后的理则之力试图稳固空间。
思彤的生命绳索疯狂编织成网,试图护住重伤的李石和摇摇欲坠的同伴们……
但这一次,袭来的不再是单一的天道威压,而是由一位陷入疯狂、道心崩碎、魔念滋生的至高存在,倾尽道统之力发动的、旨在彻底毁灭与弥补自身裂痕的灭世洪流!
那由凡人逆骨刺出的细微裂痕,终于引发了席卷诸天的恐怖海啸!通天学院,危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