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年一步逼近,指着林清和身上那件尚未来得及系好的月白新衣,语声连珠,又恼又委屈:
“我替你解湿衣,你穿我新袍;我替你理佩带,你断我头发——如今连我一颗果子都要抢!你你你……简直欺人太甚!”
林清和见他气得脸颊绯红,眼底水雾氤氲,像只炸毛的猫,终于后知后觉地心虚了一瞬。他抬手,把最后小半颗果子递回去,汁水顺着指缝滴到地板:“……还你?”
“谁要你啃过的!”
南宫怀逸推门的手还停在半空,殿内剑拔弩张的气氛便扑面而来——
江归砚捏着一截断发,眼尾烧得通红,而林清和倚在窗边,手里半颗青桂软玉正滴着甜汁,唇角一抹心虚的笑。
“师兄——”江归砚慢半拍地回头,嗓音拖得又软又委屈,仿佛下一秒就要炸毛,“嫂嫂!他抢我果子!”
南宫怀逸目光一扫,先落在江归砚指间那截断发上,再移到林清和唇边残留的果汁,眉心几不可察地一跳。
“怎么回事?”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天然的威压。
林清和举手作无害状,笑得温文尔雅:“只是借个地方更衣,没想到这小童子热情相助,又赠衣又赠果,我推辞不过。”
“你胡说!”江归砚瞪圆了眼,拽着南宫怀逸的袖口晃,“他剪我头发,还把我的果子抢了!那果子是嫂嫂给我的!”
南宫怀逸低头,看见少年眼底汪着的一层水汽,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语气放轻:“好了,回头让灵药司给你配生髓膏,十天半月光景就长回来了。”
江归砚蔫头耷脑地别过脸,闷声不吭,眼眶红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坠下泪来。
白若安叹了口气:“清和兄,你完了。我家小师弟把头发当命根子,平日掉一根都心疼半天,你竟敢剪他的头发。”
林清和眉心猛地一跳,失声道:“他是你们师弟?怪不得方才替我着衣时那般别扭。”
“什么?你还敢让他服侍你?”白若安挑高了嗓音。
“也算不上……”林清和苦着脸,转向江归砚,“小、小师弟,别生气,是兄长荒唐。”
江归砚鼻腔里轻轻一声“哼”,抬眸对南宫怀逸道:“师兄,我回去了。”
话音未落,人已像一阵风似的掠出了门。
“看来是真气着了,小师弟鲜少不理人的,今儿竟一声不吭就跑。”南宫怀逸望着空荡的门口,低声叹了口气。
白若安摇了摇扇子,无奈道:“清和兄,你自求多福吧。我家小师弟的脾气,看着软,实则拗得很。他若真恼了,十天半月都不会理人。”
林清和揉了揉眉心,只觉脑仁更疼,低声问:“那……可有补救之法?”
南宫怀逸收回目光,淡淡扫他一眼,语气凉得像浸了雪水:“把他的头发接回去,或者——”
他故意一顿,眸色微暗:“给他送点好吃的。”
……
林清和像猫一样无声地潜进江归砚的寝殿。帐内,小人儿抱着被角蜷成一只雪白的蚕,呼吸轻软。
他把食盒放在矮柜上,自己坐到榻边,指尖拨开垂落的发丝,唇角不自觉扬起:睡着的时候,倒真乖。
“冷……关窗……”榻上的人忽然皱眉,含糊地咕哝,像被凉风惊扰的雏鸟。
林清和起身,将半开的窗棂轻轻阖严。回身时,一缕橘香从食盒里钻出,悠悠荡进纱帐。榻上的人鼻尖耸了耸,睫毛扑闪,无意识地咂嘴:“……好香。”
他失笑,剥了一瓣橘,送到那微张的唇边。
江归砚本能地含住,舌尖卷走甘甜,身子顺势往前拱,软软地蹭进他怀里,带着梦呓的尾音:“抱抱……阿临……”
林清和手指刚刚碰到他肩膀,却见江归砚忽然蹙鼻,睫毛猛地扬起——
“怎么是你?”声音还带着未褪的睡意,却瞬间炸成惊愕,“穆清!把他给我赶出去!”
“哎,别喊,别喊——”林清和指尖一挑,又一瓣凉丝丝的橘肉稳稳堵住那声惊呼。指腹擦过温热的唇,像按下一只炸毛猫的脑袋。
江归砚被酸甜的汁水呛得眼尾发红,鼓着腮帮子,一时竟忘了挣扎,只含混地“唔”了一声。
“咽了再说话,在吃一个。”
一只橘子被吃光,被塞得满满当当的竹篮被放到眼前。
江归砚扫过那些吃食,鼻翼微动,勉勉强强的消了气,却仍板着脸,轻轻“哼”了一声,把脑袋别到一旁。
林清和忍笑,拎起油亮的烧鹅在他鼻尖前晃了晃。蜜色的鹅皮轻颤,肉香扑了江归砚满脸。他下意识跟着那香味移动视线,喉咙悄悄滚了滚。
“原谅兄长呗?”林清和低声轻哄。
鹅腿被撕下,递到唇边。江归砚一口咬了大半,腮帮子鼓成圆润的弧度,含含糊糊地咕哝:“原谅你,原谅你……”
“这小孩儿真好哄。”林清和心里暗笑,“你慢慢吃,为兄先走一步。”
他刚起身,衣角却被拽住。
“唔——”江归砚鼓着腮帮,声音闷在鹅肉里,“把窗户关上。”
林清和回头,看见那人眼尾还沾着一点水汽,却努力摆出“我很凶”的表情,忍不住又笑,折返回去,指尖一挑,窗棂“咔哒”阖严。
“小师弟,还有别的吩咐么?”
江归砚把骨头吐进空碟,含混挥手:“……没了,退下吧。”
林清和低低“啧”了一声,转身离开。
“团团!”
江归砚一声清唤,尾音还未落,殿外便炸起一声低沉虎啸。
风声骤紧,门槛外陡然升起一团雪色——那是一只肩背高过桌案,金瞳剔亮,像两盏冷灯倏地照进寝殿。
林清和刚踏出的半步硬生生收回,鞋底在地面蹭出“吱”的一声。他反手重新推开门,背脊贴着门框,声音都劈了叉:“……这是你养的?!”
江归砚盘腿坐在床中央,嘴角还沾着一点鹅油,得意地挑眉:“我养不得?”
“过来。”他冲大猫招招手,音色软得像含了糖。
白虎耳朵一抖,尾巴轻扫,几步便跨到榻前。巨爪落地无声,颈毛却威风凛凛地炸开,金瞳斜斜瞥了林清和一眼。
林清和被这一眼钉在原地,指尖还搭在门闩上,干笑:“……小师弟,你这猫,吃得有点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