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S市师大西校区：尸首与死灵共舞（三）
左镇潮觉得事到如今，已经不用再考虑害不害怕的问题了。她现在的怨气不比这只怨灵小。
「我不干了。」她平静道，「这条命不要了，我现在就去跳楼。」
「有多少风险就有多少回报，宿主。」兰达姆说，「看看这长达一年的寿命，您不心动吗？」
「我心动你*****」
「稍安勿躁，我可以告诉您一些会让您更加冷静的情报。」兰达姆说，「比如，您觉得自己从小就体弱多病的理由是什么？并非是由于曾经的意外，单纯是您压不住这份命格，因此反噬到身体上了。」
左镇潮静静听它忽悠。
「再比如，明明常年缠绵病榻、阳火虚弱，却从小到大都没有见到过哪怕一次鬼魂，甚至还坚信这世上没有那种东西——」说到这里，兰达姆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您觉得又是因为什么？无非是因为您额间滔天的紫气太盛，阴邪只要稍微靠近您，就会魂飞魄散。」
「不是，那刚刚那个红色的玩意儿也不太尊重我啊？」
「今时不同往日了，」兰达姆沉痛道，「如今您只剩下区区138天的寿命——准确地说是137天——生与死的界限在逐渐模糊，紫气也在逐渐逸散，在它们的眼中您已经不足为惧。甚至更糟糕，对怨灵而言，目前的您是上好的补品。」
「 ……什么叫『区区138天』，给我尊重一下我辛辛苦苦赚来的寿命啊。还有你所谓能让我冷静的消息到底在哪里？？？这不是更糟糕了吗？！」
「您看您这不是精神起来了吗。」
秦子焕从冲锋衣口袋中掏出他的手机，还在尝试能不能连上网。听见左镇潮的问题，他不解地歪了歪头：“逃？很简单啊，从大门走出去就好了嘛。”
见左镇潮瞪大眼睛，一脸的“还能这样”，他有些忍俊不禁：“你不会以为现实生活中遇到鬼和那些恐怖电影里一样，会把大门锁起来不让你出去吧？”
“……不会吗？”
“至少我还没遇到过这样的。”秦子焕说，“我遇到的鬼，一般只是在自己生前最熟悉的地方不停徘徊而已，基本不存在什么意识，主动攻击人的都很少，更别提有能力改变周围环境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但这一只看起来有点凶……”
左镇潮：“也就是说，只要我们小心点别和它正面对上，下了楼梯就能跑走？那走吧，还等什么？”
听附近不存在水滴声，她立刻支棱起来，撸起袖子就要往外去。然而走出两步，却没听见秦子焕跟过来的脚步声。
左镇潮回头，见青年还站在原地、仿若沉思的模样，询问道：“你不想出去？”
“我当然想……！”秦子焕有些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短发，“但我直播到一半就黑屏了，现在就这样回去，感觉有点像欺骗粉丝。”
左镇潮听得目瞪口呆，恨不得现在就把白矮星扯过来让他跪着听：“你有这样的敬业心，你做主播一定会大成功的！”
“谢谢，我已经习惯和这些东西相处了，不会有事的。”秦子焕有些羞赧地笑了下，“你应该和我一样，也是有事要做吧？不然也不可能从那种危险的地方进来。”
“……你刚刚说——‘从那种危险的地方’？”左镇潮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你是从哪里进来的？”
秦子焕转头看向少女，刚想回话便倏地撞进她那双沉沉的眼中，炫目的紫光转瞬即逝。他不知为何说不出话，无声张了张嘴，半晌才微红着脸回答：“我……我是从一楼楼梯间后面的小窗里翻进来的，我知道这样做不对，但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左镇潮追问：“你没从教学楼正门进来？”
“……？”秦子焕没太理解她的话，“门不是锁了吗？锁孔都锈了，估计找到钥匙也——”
他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瞬间难看起来：“等等，你该不会是从正门……”
左镇潮的脸色几乎要比边上的墙壁都惨白了。倘若他们两人都没说谎，那唯一的解释就只有一个——刚刚看见的红色玩意儿，并非像秦子焕说的那样无害，它甚至能修改周围的环境。
那么他们俩继续心思各异地待在这栋教学楼里，就毫无安全可言，那不属于阳间的东西就是颗定时炸弹。
左镇潮更是感觉天都塌了，没什么战斗力的她对付起来都够呛，更何况现在告诉她那东西可能还是只厉鬼？
“不……不用担心。”秦子焕定了定神，勉强镇静地安慰她，“说不定只是我们想多了，而且按照惯例，我的粉丝在我失去联系十五分钟后就会报案，说不定现在公安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没事的。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这已经不是第一回了，从前不也顺利逃脱了吗？
他低下头，看着左镇潮那张连同嘴唇都微微发白、一看就身虚体弱的脸。
一个拥有与他相同的“眼睛”的女孩。
一个在夜晚的教学楼出现，被迫与他结伴而行，会因凶恶的厉鬼而害怕到颤抖的女孩。
不知为何，一种出于同病相怜的、近乎爱惜的保护欲便在心底油然而生。
我得保护她。秦子焕告诉自己。如果他不管她的话，她毫无疑问会死在这里的。
从各种层面上来说——他都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他深呼吸，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伸手轻轻按了按左镇潮的肩膀：“左同学，你听我说。我们现在待的卫生间很安全，但是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毕竟这只是猜测，谁知道那厉鬼究竟会不会踏进卫生间？更何况，如果他们一直留在五楼，即便公安到了，也不一定能发现他们。
“我必须要下楼，去查看出口究竟还存不存在。你可以和我一起去，但也可以留下，无论能不能出去，我都会先回来找你的。”他看着左镇潮，那双漂亮的狗狗眼中满是认真，“你想怎么做？”
左镇潮毫不犹豫：“我和你一起。”
“……嗯。”秦子焕像是想笑，但这种情况下又有些笑不出来，只能勉强扯了扯嘴角，“别怕，我会保护你的。趁那东西还在四楼，我们先出去吧。”
两人再三确认滴水声距离他们有相当一段距离，才鼓起勇气、轻手轻脚地从五楼的卫生间中挪出来，顺着楼梯间向下方移动。
秦子焕很有担当地走在前面开路，左镇潮却没法放下心，恨不得把耳朵竖起来听周围的动静。
在走到四楼的时候，她的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然而那滴水声始终远远近近地响着，听不出具体距离，但似乎离他们还很远。
他们立刻加快脚步朝楼下去，在终于跑出四楼范围、踏上第三层的楼梯时，左镇潮和秦子焕皆是松了一口气。
「切忌半场开香槟。」
疑似为了营造恐怖氛围、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没吭声的兰达姆突然说话了。
「就你话多……」左镇潮一边骂它，一边朝秦子焕点点头，继续下楼。
楼梯前方的墙壁上贴着象征楼层的贴纸，上面的数字正在一层层减少。
三楼。
二楼。
一楼——
左镇潮猛地停住了。
出现在眼前的，本该是贴着“1”字贴纸的墙壁，与已经到达尽头的阶梯。
然而那个“1”字，像是突然被人按下了倒退键，一种奇异的线条从墙壁上蔓延开，如同电视花屏一般，被彻底扭曲了。
不知从哪里响起“唰”一声，那层东西被彻底揭去，露出了隐藏在底下的真相。
“4”。
这里是第四层。
身前的秦子焕显然也发现了这一切。他呆愣了好一会儿，往后退了一步，险些就这样撞在左镇潮身上。
“鬼……”他的声音在发颤，“鬼打墙？”
相比起他的崩溃，左镇潮此刻还算冷静。她将身子探出楼梯扶手，从楼梯缝隙间向下望去，只看到一片无尽的漆黑。
她毕竟看过不少恐怖电影，深知遭遇鬼打墙后最忌讳的事就是到处乱跑。不仅是会丢失方向，也会引起注意，届时再想逃就难了。
“不能再走了。”左镇潮一把拽住了秦子焕的手臂，让他面向自己，严肃道，“继续走下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们要么留在原地，要么……”
秦子焕没有回答。
他双眼直直地看向左镇潮，瞳孔紧缩，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去。
左镇潮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他不是在看自己。
他在看她的身后。
一阵猛烈到骨髓颤抖的寒意从后颈处蔓延到全身，左镇潮几乎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心脏剧烈地跳动，好像要从胸腔中蹦出来。
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身后。
“嘀嗒”。
熟悉的水声贴着耳侧响起，与此同时，脸颊上似乎落下了什么东西。
一滴水。
左镇潮已经没有去抹掉那滴水的力气了。她像是自暴自弃一样，身体颤抖着，抬头向上看去——
一张肿胀发白的脸正悬在她的头顶，死死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