奖杯很沉。
冰凉的金属硌在指缝里，沉甸甸地往下坠。
金色的彩带不断从头顶飘落，粘在汗湿的头发上、脸上，也粘在奖杯光滑的表面上。
吴志龙和其他四人一起，用力撑着奖杯的底座，胳膊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抖。台下是翻涌的红色人海，噪音像实质的潮水，一波波撞击着耳膜，什么都听不清，只有嗡嗡的巨响。
闪光灯噼里啪啦地闪，刺得眼睛发疼。
张昊在旁边吼着什么，脖子上的青筋暴起，脸涨得通红，但声音完全被淹没了。黄启超和林轩一左一右抱着奖杯，又哭又笑，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林逸则仰着头，闭着眼，大口呼吸着混合了汗水、金属和彩带味的空气，胸口剧烈起伏。
吴志龙低下头，额头再次抵上奖杯。
凉的。
这股凉意透过皮肤，稍微压下了脑子里翻江倒海的晕眩和嗡嗡声。
真的赢了。
不是做梦。手指下金属的冰冷触感，身边队友粗重的喘息，还有台下几乎要掀翻屋顶的呐喊，都在提醒他这一点。
从0：2，到3：2。
从悬崖边，到山顶。
像他妈做了一场光怪陆离、耗尽所有力气的噩梦，然后又在最不可能的时刻猛地惊醒，发现手里攥着最想要的东西。
工作人员挤过来，引导着他们放下奖杯，走向舞台中央。脚步有点飘，踩在满地的彩带上，软绵绵的，使不上力。
主持人亢奋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各种语言的祝贺，然后是采访。
话筒最先递给站在最边上的林逸。
他还有点懵，接过话筒，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然后又猛地吸了口气，带着浓重的鼻音：“……谢谢……谢谢所有人。”
很干巴，但台下爆发出更热烈的欢呼。
话筒传给林轩。他稍微镇定些，但声音还是抖的：“我们没想过放弃……就算0：2，也没想过。”
黄启超接过话，眼圈还是红的：“就……打吧，豁出去了。”
轮到张昊，他一把抓过话筒，对着台下猛地一声吼：“我们他妈是冠军！”
吼完，自己先喘上了，把话筒塞给旁边的吴志龙。
所有的目光，所有的镜头，瞬间聚焦过来。
吴志龙握着话筒，手心全是汗。灯光太刺眼，他眯了眯眼，看着台下那片晃动的灯牌和模糊的人脸。
之前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很多话，真到了这时候，却好像什么都说不出来。
喉咙发紧。
他停顿了两秒，只吐出几个字。
“赢了。挺好的。”
台下响起一阵善意的笑声和更响的呐喊。
主持人又把话筒递给挤过来的wata和李天。wata拿着话筒，手抖得厉害，话都说不连贯，只会反复说“谢谢孩子们，他们是最好的”，李天在旁边猛点头，搂着wata的肩膀，笑得见牙不见眼。
混乱的采访环节终于结束。有工作人员小跑过来，低声快速提醒：“准备一下，待会儿要去媒体室。还有……皮肤的事情，官方的人稍后会跟你们初步沟通。”
皮肤。
这两个字像针一样，轻轻扎了一下吴志龙的神经。
夺冠的队伍，可以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冠军皮肤。
之前不敢想，甚至觉得虚无缥缈的东西，此刻突然被拽到了眼前，有了实感。
回到后台，休息室的门一关，外面的声浪被隔绝了大半，但耳朵里还在嗡嗡作响。
几个人或瘫或坐，没人说话。肾上腺素极速褪去，只剩下巨大的疲惫和一种空落落的恍惚。
张昊四仰八叉地躺在地板上，盯着天花板，眼神发直。黄启超和林轩挤在一张沙发上，互相靠着，好像还没缓过神。林逸靠在墙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wata和李天在和几个工作人员低声交谈着什么，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潮红。
吴志龙拿起一瓶水，拧开，灌了大半瓶。冰凉的水滑过喉咙，稍微压下了那股燥热。
过了一会儿，门被推开，几个穿着RIot官方制服的人笑着走进来，为首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戴着眼镜，看起来很精神。
“恭喜各位！伟大的比赛！”他中文说得有点生硬，但很清晰，“我是RIot皮肤团队的负责人，你们可以叫我Alex。来跟各位初步聊一下关于冠军皮肤的事情。”
这话像是一下子把所有人的魂勾了回来。
地上躺着的坐起来了，沙发上靠着的坐直了，靠墙的也抬起了头。
“我靠，来真的了？”张昊一骨碌爬起来，眼睛发亮。
Alex笑着点头：“当然。这是属于你们的荣誉。流程上，首先需要每位选手确定自己想要哪个英雄作为皮肤载体。原则上，是你们在夺冠之路上使用过的英雄。”
他拿出平板电脑，开始记录。
“从哪位开始？”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
“耗子，你先。”吴志龙抬了抬下巴。
张昊搓搓手，咧着嘴：“那我可不客气了！猪妹！就猪妹！最后那波要不是老子猪妹一个大……”他激动地比划着，“必须是她！皮肤得给我做得帅一点！骑着猪得冒金光那种！”
众人都笑了。Alex也笑着记下：“打野，瑟庄妮。没问题。”
接着是林轩，他没什么犹豫：“布隆。盾牌得大，最好上面刻个我们队标。”
“辅助，布隆。好的。”
黄启超想了想：“维鲁斯吧。用了好几把，最后也靠他输出。”他顿了顿，补充道，“箭矢特效做得明显点。”
“Adc，韦鲁斯。”
林逸沉吟了一下：“纳尔。变大那一巴掌挺关键的。”他比划了一下，“回城动作，能不能让小的纳尔摔一跤，然后气的变大？”
Alex笑着点头：“很有趣的想法，我们会记录并尽量实现。上单，纳尔。”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吴志龙。
他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矿泉水瓶。
瑞兹。
最后一局，carry到最后，用平A点掉基地的瑞兹。
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那个被Faker的薇恩压制成0\/2，差点崩盘的瑞兹。那个最后时刻复活，冲出来拼死一点，带来奇迹的瑞兹。
“瑞兹。”他开口，声音有点哑。
Alex低头记下：“中单，瑞兹。很经典的选择。”他抬起头，看着五人，“初步意向就是这样，后续我们的设计师会与各位详细沟通设计细节。再次恭喜你们！”
官方的人又说了几句恭喜和安排后续事宜的话，便先离开了。
休息室里又安静下来。
皮肤的事情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漾开一圈涟漪，但很快又被更深沉的疲惫覆盖。
巨大的狂喜之后，是席卷而来的空虚和累。
没人再说话。
张昊重新躺回地上，没多久就打起了轻微的呼噜。黄启超和林轩也歪在沙发上，眼皮打架。林逸靠着墙，闭目养神。
吴志龙看着窗外。
北京夜晚的灯光透过窗户，映进来一点模糊的光晕。
赢了。
然后呢？
冠军、皮肤、鲜花、掌声。
这一切曾经是遥不可及的目标，是支撑着他们从网吧赛、城市争霸赛、LSpL一路打上来，熬过无数个训练到凌晨的日夜的动力。
现在，突然就拿到了。
像一口气跑完了马拉松，冲过终点线，却发现前面不是终点，而是另一条更宽、更看不见尽头的路。
脚步声在安静的走廊里响起，越来越近。
休息室的门被推开。
进来的是联盟的一位工作人员，脸色看起来有些严肃，甚至带着点为难。
“LFS的各位，恭喜夺冠。”他先道贺，但语气很快转变，“外面……有一些情况，需要跟你们说一下。”
wata站起身：“怎么了？”
工作人员犹豫了一下：“SKt……SKt的队员还没有离开。Faker选手……他提出，想和Line选手单独说几句话。”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吴志龙身上。
困意一下子跑没了。
SKt没走？Faker要单独和龙哥说话？
什么意思？
赛后握手不是已经结束了吗？那种情况下，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吴志龙也愣了一下，抬起头。
工作人员补充道：“他说，就在场馆后台的休息通道那边。不会占用太多时间。”
wata皱起眉，看向吴志龙，眼神带着询问。李天也凑过来，低声道：“这……合适吗？会不会……”
吴志龙放下水瓶，站起身。
“没事。”他声音平静，“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