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抵京
马车驶进城门时，墨色已经晕染了整个京城，车速慢了下来，车轮与石板路相互摩擦，发出吱呀的声响。
柚柠的双手交叠在一起，心跳也不自觉加快，颇有一种归心似箭的感觉。她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透过车窗向外探寻。
目光所及之处是熟悉又热闹的京城夜景，离家一年的思念，在此刻都被这浓浓的烟火气驱散。
抵达西四街时，夜色如墨，浓稠地化不开了。街边店铺灯火通明，暖黄色的光晕汇聚在一起，把街道照得亮堂堂。
酒馆里传出食客的谈笑声，与茶楼中伶人咿咿呀呀的唱腔交杂在一起。也有小摊前围满了普通百姓，大铁锅里煮着小馄饨，蒸着肉包子，热气腾腾。
等沈砚辞和柚柠到了墨韵居，又换好了衣裳以后，已是深夜。
两人简单的用了些汤面，分别沐身净面，整衣挽发，烛火渐熄，帷幔轻落，须臾，便入了梦乡。
沈砚辞这一留京，原先计划好的许多事情都被打乱。
沈夫人事先请好的两个稳婆无法跟着一起来，杨婆子在辽东调教好的五个丫头只有吉良无父无母愿意跟随，其他四个全都放回家去了。
于是沈夫人便开始忙着寻合适的稳婆和奶娘，又着人买了七八个丫头，调教了几日，挑了三个老实忠厚的送到了墨韵居。
三个小丫头在十一至十三岁之间，每日跟着杨婆子和卉儿学习规矩，她男人冯管家留在辽东没有一起回来。那边除了府衙里有一些事要他和巩云逸一起打理，沈砚辞早些时候买下的温泉庄子也要处理掉。
柚柠令杨婆子在府里住下，待冯管家从辽东回来以后，再叫他们出府去置办宅子。
柚柠习惯了依赖亦兰，如今吉良也十分得用，于是便让召冬出府帮着知春打理亲事。
柚柠回到京城才不过七八日，有人已经打探到了消息，前面门房递进来的拜帖就有五张。
她将帖子逐张翻开来看，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物，这些人在沈阁老和沈夫人那里寻不到机会，全部将主意打到了她这里。
她知道当今圣上虔心修道，在去年沈砚辞赴辽东之时，到如今一年多的时间里，圣上上朝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对沈阁老信任有加，几乎是言听计从。大到军国要事，小到官吏任免，皇上都愿意参详他的建言。
然而伴君如伴虎，圣眷再隆，也可能转瞬即逝。为避圣上猜疑，沈阁老多年以来一直刻意与群臣保持距离。
有官员试图登门拜访，以图拉近关系，都被他婉拒，除了与儿子，他与同僚之间从不谈及朝堂之事，更不会为其谋取私利。
婆婆亦是如此，一心向佛，性子冷淡疏离，不擅与人虚与委蛇。抛开身份过于贵重与实在推不掉的宴饮，其他大大小小的宴席几乎看不到她的影子。
柚柠将所有帖子简单的翻看一遍，就随手放到了一边。
她如今满心所系，唯腹中胎儿而已。静候新生命降临，世间纷扰皆抛诸脑后，再无旁的欲念与奢求。
自此，每日清晨起来在院中散步，无事时插花折柳。
偶尔在李诗吟教授沈月薇时，她会陪在一处写字画画儿，得了空姑嫂两人喜欢牵着手到花园里，观赏那花儿绽放，花瓣层叠。
若沈砚辞在家中时，夫妻两个便会在夕阳西下时，遥望天边的晚霞，直到那轮红日渐渐下沉，将最后一抹光芒尽情挥洒隐没于天际。
在柚柠临近生产的前半月，亦兰又从前面拿回了一张帖子，她看了之后，神色不若从前，有了些微变化。
拜帖是兵部郎中云春直的夫人付氏派人送来的，上书：久仰夫人贤名，常闻夫人于内宅悉心操持，贤良淑德，实乃女中典范。
妾诚盼能得片刻，亲赴尊府，瞻夫人风采，聆听教诲。不知夫人何日闲暇，可容妾登门拜访，以表敬仰之意。
云春直因郁魁一事受到牵连，虽然他对此并不知情，但身为兵部之首，难辞失察之责。圣上雷霆震怒，降下旨意，念其过往劳苦功高，降为兵部侍郎，而兵部尚书之位由沈砚辞执掌。
亦兰从榻上拿了个迎枕垫在柚柠身后，瞧着她是想要见那个递帖云夫人，于是开口劝道：“夫人，还有十天半月就要生产，得万分小心。不如就推了这次见面，等孩子平安落地，再热热闹闹地相聚也不迟啊。”
柚柠想了想，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轻轻道：“无妨，此人我正想见上一见。”
提笔蘸墨书道：“来帖已阅，承蒙记挂，深感厚意。犹记吾与令嫒，情同金兰，盼与令嫒重聚，畅抒别情。”
柚柠择了后日相见，书写完毕，又着人送了出去。
她有些想念那个嘴角挂着两个浅浅的小酒窝，看上去分外可爱的姑娘了。
听说付氏拒了云湘雅与哥哥的亲事后，便把她定给了自己娘家的侄子做填房。
付氏的侄子偏宠通房，在正室夫人韩氏难产的紧要之时，仍留宿在通房丫头的房里饮酒作乐。
还在月子里的韩氏，满心都是被丈夫冷落的委屈，夜深人静时常独自垂泪。在孩子还没有满月的时候，她便香消玉殒，留下了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柚柠替这样一个女子觉得悲哀，一心以为能与丈夫举案齐眉、相濡以沫，可终是命运弄人，权当是宿缘捉弄罢。
付氏欲把云湘雅嫁给这种男人，便是要将她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可见其心思之歹毒。
她与付氏素无往来，忽然这般殷勤求见，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
云春直在官场摸爬滚打，晋升之路艰难。好不容易爬上了尚书之位，却因为郁魁吃空饷一案被牵连，一连降了好几级。
如今沈砚辞成了云春直的顶头上司，付氏是想若能讨得自己的欢心，寻机在沈砚辞的耳边美言，日后遇到升迁机会，便能多留意自己的丈夫一些。
再者，在京城勋贵圈子里，若是与沈家攀上了关系，往后无论是参加诗会或是茶宴，便能更受瞩目，成为众人簇拥的焦点。
自从云直春降职以后，云家俨然成了落毛凤凰，虽不至于人见人躲，但是再也尝不到那种终日被人追捧的滋味了。
柚柠收住了思绪望向窗外，新来的两个小丫头静雨和静会一起抬了个竹筐从院门口走了进来。
时间不大，亦兰撩了门帘子进来喜气洋洋道：“夫人，是栗子胡同苏家让人送来了一筐枇杷，老夫人说您爱吃，都给送到您这儿。老夫人还说枇杷性凉，您别一次吃太多了，免得肚子痛。”
柚柠想到外祖母还记挂着自己爱吃枇杷的事情，不由心情大好，笑道：“我现在这么大的肚子，吃几口就吃不下了。咱们留下一些，余下的给母亲和月薇那边都送去。”
“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