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夔纹漏刻指向子时三刻时，沈砚腰间的饕餮玉牌突然发烫。
暗紫色的雾霭从玉阙楼三十六重檐角垂落，凝结成十二条玄铁锁链，将整座妓馆拽入时空裂隙。
这是他等待四年的饕餮时刻。
雕梁画栋在虚空中溶解重组，化作八丈高的黄金樽。
三十六个朝代的亡魂端坐在星砂凝成的席位上，他们的锦衣玉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化成烂骨。
沈砚握紧袖中温养的青铜蟾蜍，望向主座的白骨饕餮像——兽吻处悬浮的八棱琉璃盏，盛着的分明是六道轮回的裂缝。
舍得拿命元点天灯的人，才配与本座谈生意。
当琉璃盏倾泻出鎏金月华时，沈砚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到自己掌纹里蛰伏的四十载商贾命途被提炼成精魄，丝丝缕缕融进那尊饕餮像背后的永夜星河。
无数错乱的时空碎片从金樽边缘渗出：
大漠商队被沙暴吞噬的瞬间，茶马古道上跌落的货箱，还有那三百张死在归途的故人脸庞。
我要买逆转阴阳的路引。
血玉扳指叩在黄金案几的刹那，铜蟾表面七千道篆文骤然发亮。
那些被沈砚刻意遗忘的画面突然涌出：
五更天被割喉的当铺掌柜，因赝品青瓷自缢的窑场主，甚至是上元节溺死在胭脂河的发妻。
每一道魂魄都在蟾腹化作赤金颗粒，凝成足以烧穿时空的业火。
白骨饕餮的瞳孔腾起幽蓝磷火，三十六个朝代的金樽同时震颤。
黄金案几浮出北斗七星状的凹槽，每处星位都爬满《阴符经》的血咒。
当铜蟾沉入天枢位的刹那，星河倒灌的轰鸣声中，沈砚看到自己左臂迅速石化，那是天道在计量因果的重量。
沈老板好大的手笔。泠泠珠玉声自樽口飘落，穿月白绉纱的当世花魁踏着银河涟漪款步而来。
她眉心那点朱砂正渗出金色流火，恰似黎明前最后一粒星子，但您可知，逆转阴阳的路引是要刻在活人生辰柱上的？
沈砚的喉结微微颤动。铜蟾腹部三百道命纹正在龟裂，这代表契约已成。
他望着花魁眉心跃动的朱砂，突然想起三年前在洛阳鬼市，某个疯癫相士说异色朱砂里住着孟婆的眼睛。
得罪了。金错刀出鞘时带起时空乱流的蜂鸣。花魁的云鬓被刀光削落一缕，那点朱砂却绽放出诡异的妖红。
更令沈砚惊骇的是，青铜蟾蜍表面的商周雷纹竟在自行重组，逐渐勾勒出鬼市相士的轮廓。
阴阳倒错的眩晕中，黄金樽突然燃起幽冥鬼火。
沈砚嗅到焦臭味从自己皮肉深处渗出——那是被他抵押给时空商人的二十年寿元在焚烧。
花魁的披帛突然化作百丈红绸，裹挟着宋元明清四朝的因果业力席卷而来。
沈老板可还记得绍兴七年的洛阳雪夜？花魁染着丹蔻的指尖抚过石化过半的左臂，玉雕般的面容泛起青铜锈色，您用五万担陈米换走赈灾银那日，奴家还是商行当铺的大小姐。
混沌金蟾在血契作用下疯狂震颤。沈砚这才惊觉红绸上流转的根本不是丝线，而是密密麻麻的《大明律》刑名条款。
当年被他设计陷害的富商之女，竟因冤魂不散成了饕餮宴的活祭品。
夔龙漏刻的报时声化作追魂索命咒。花魁眉心血色褪尽，露出皮下暗藏的梵文《往生经》。
沈砚握刀的右臂开始浮现三途川的渡纹，那是阴阳路引开始具象化的征兆。
时空裂隙在此刻坍缩成青铜天平，一端坠着他四十年的滔天富贵，另一端赫然是三百具森森白骨。
该清账了。花魁的叹息引燃八方往生火。当朱砂彻底融成金色晨曦时，沈砚听到发妻临终前那句话刺穿灵台：
因果不渡生意人。
青铜天平最后一粒金砂落定时，沈砚瞳孔深处炸开一片血雾。
石化沿着三途川渡纹爬上颈项，黄金樽里三十六个朝代的倒影突然开始逆向流转。
他的喉骨在凝固前发出最后嘶鸣，却不是求饶。
三百颗星砂穿透永夜坠落。
花魁的云鬓被血色染透的刹那，天灵盖中突然涌出五色丝线——那是被混沌金蟾吞噬的怨气在重塑轮回因果。
白骨饕餮背后的星河竟被她发现金步摇戳破窟窿，露出藏在星象图后的漆黑棺椁。
阿梨......沈砚的咽喉在石化中碎裂，喉管里却钻出染血的牡丹花瓣。
当第十瓣落在黄金天平的瞬间，时空商人藏在白骨饕餮里的秘密终于现形：
那具悬浮的棺木表面，赫然镌刻着沈氏商帮的夔纹徽记。
花魁染血的罗袜踏上棺椁时，时空裂隙突然浮出八万四千道裂纹。
她的纤纤玉指插入青铜夔纹的缝隙，竟是当初被沈砚当作路引抵押的右手小指——那个雪夜被剁下来抵债的玉指，原来早就化作了饕餮宴的钥匙。
当棺木开启的刹那，永夜中响起六百个铜磬同时破碎的轰鸣。
沈砚看见自己二十年前亲手填进胭脂河底的秘密：十三个钉满桃木钉的婴孩尸骨，每个眉心都点着与白梨相同的朱砂。
你以为当铺大小姐的命格就够填这天地熔炉？
白梨的绣鞋碾碎一朵血牡丹，足尖勾起的竟是大明洪武年的铸铁账册，沈老爷当真贵人多忘事，用十三个生辰八字相合的婴孩布太阴化煞阵，可比贩售赈灾粮赚得多了。
混沌金蟾在此刻突然炸开，龟甲碎片刺穿沈砚石化的右眼。
他这才惊觉蟾蜍腹中的三百命纹原是十三道环环相扣的子母咒，最核心的符咒正是发妻生产那夜，被他偷偷蘸着脐血写下的《渡魂经》。
白梨的披帛突然化作《清明上河图》残卷，汴河两岸的贩夫走卒竟都是沈家四十年来坑杀的商户亡魂。
她眉心的朱砂终于彻底熔解，露出其中囚禁的十二时辰晷影——正是四更天阴阳交割时被沈砚割断的卯酉线。
老爷可知何为真正的逆转阴阳？
白梨染着血痂的指甲划过黄金天平，星砂突然凝结成八百只血燕子，不是偷天换日，是把您亲自碾成连缀因果的丝线。
八条刻满《唐律疏议》的青铜锁链自虚空垂落。
沈砚的石化之躯被钉在《清明上河图》虹桥中央，十三条婴灵正用脐带缠住他的七窍。
白骨饕餮背后的永夜星河开始倾泻，涌出的却是大明朝永乐年间那场焚毁三千商铺的火油。
当第一滴火油灼穿沈砚的魂髓时，早已石化的左掌突然渗出黑血。
那滩污血中浮出的星曜铜钱，恰是他当年在鬼市典当良心换来的第一桶金。
铜钱表面的裂痕里探出千缕白发，竟是历代沈掌柜被截断的轮回宿命。
因果确实不渡生意人。
白梨撕开人皮的面具，露出底下用《地藏经》缝合的真容，但它渡得了被做成算盘珠子的三生石。
三十六只金樽在此刻同时翻转。沈砚在极致痛楚中看清每个朝代的金樽内壁，都刻着被自己篡改过的黄道吉日。
更骇人的是，白骨饕餮裂开的胸腔里，十三盏以发妻眼角膜炼制的长明灯，正照出他六道轮回外的第九条命途。
当第十三条婴灵咬断沈砚的轮回脉时，永夜突然被撕开道罅隙。
八百血燕衔着星砂拼成卯酉线的刹那，被禁锢在饕餮宴千年的三百商户魂魄同时伸手，将沈砚逐渐透明的命格拽向《河图洛书》的阵眼。
记住这个时辰。白梨的声音化作钉入二十四节气的银针，永乐十六年霜降，你会成为洛阳城每个当铺门口的青铜蟾。
最后一粒星砂坠地时，沈砚终于读懂白梨朱砂里封存的秘密：
那颗血痣深处囚禁的根本不是路引，而是他被十三个婴灵日夜诅咒的倒影。
黄金天平轰然倒向三百白骨那侧，饕餮宴的卍字纹地砖突然开始流转，每一道转折都是他亲手写下的绝户契。
混沌初分时的晨光刺入永夜时，沈砚听到自己变成青铜蟾的瞬间，背脊上浮现出《唐律·杂律》中关于以妖言惑众的判词。
第一缕人间曙光透过蟾眼时，他看见白梨站在永乐年的胭脂河边，将染血的朱砂笔掷入漩涡。
河底浮起的正是当年那个疯癫相士的龟甲，甲片上用商周金文写着：
货殖廿四罪，当偿千年灰。
永夜碎裂的轰鸣声中，八百血燕衔来的永乐曙光刺入青铜蟾双目。
沈砚最后残留的人性在石化喉管里沸腾，突然尝到四十年前那碗发妻临产时喂他的参汤——原来当时的泪咸味，是被囚在长明灯里的三魂在呜咽。
白梨足尖点在汴河残卷上，十二时辰晷影缠住三百商户的怨气，凝成《大明律》里缺失的货殖篇。
当最后一笔朱砂落在混沌金蟾脊背时，洛阳城所有当铺的算盘珠突然迸裂，青石门槛下渗出六百年前太医院记载早夭皇子症状的黑血。
这才是真正的连本带利。她指尖从黄金天平摘下的星砂，竟是发妻被炼成长明灯时融化的耳坠。
那滴金水坠入胭脂河漩涡的刹那，河底十三个钉着桃木钉的棺椁同时浮出水面，棺盖内壁密密麻麻刻着《地母经》渡魂诀——原是当年疯癫相士暗中替婴灵篡改的往生符。
白骨饕餮发出最后嘶吼，脏腑中滚出洪武年的铸铁账册。
每页被篡改的粮价数字都化作带火的铜钱，将沈氏商帮六百张地契烧成灰烬。
雀群掠过洛阳城楼时，守夜人听见瓦当间传来打算盘声，抬眼却见二十四只青铜蟾蹲踞在《清明上河图》残卷描绘的虹桥两端。
子时的更鼓在因果业火中扭曲成《唐律疏议》的诵经声。
白梨扯下披帛露出脊背肌肤，上面用梵文刺着被沈砚填河灭口的十三个乳娘姓名。
当第一缕秋风扫过这些名字，永乐年间所有沈记当铺的库房轰然倒塌，露出地基里呈北斗状排列的西域返魂香——正是当年掩盖婴尸腐臭的秘药。
该结账了。她将染血的朱砂笔插入青铜蟾天灵盖。
洛阳城忽然下起混着铜锈的暴雨，雨丝在触地瞬间化作《河图洛书》的阴爻纹。
沈砚在石化的永恒剧痛中看见，自己背脊上的判词正被每个经过的商户踩入青砖——那些脚印分明是被他吞并的七十二行当祖师爷的符印。
五更梆子响时，胭脂河突然倒流。
当年浸透血牡丹的河水卷着星砂逆涌上天，在卯时云霞里拼出相士临终用血写在囚衣上的谶语：
货通三江终成链，殖满九州皆是秤。
八百血燕在此刻俯冲入河，每只燕喙都衔着沈砚某次绝户契里的红手印。
当第一声鸡鸣撕裂轮回，白梨的身影在青铜蟾瞳孔深处消散成《女则》残页。
那些洁白如雪的宣纸，宛如轻盈的蝴蝶般在永乐年的晨雾中翩翩起舞，最终轻轻地飘落于地面。
而就在此时，一位年轻的脚夫正忙碌地从漠北商队的马车上卸下货物。当那宣纸恰好落在他的掌心时，他不禁为之一愣。
他缓缓将宣纸翻转过来，刹那间，他的眼睛瞪大，满脸惊愕。
原来，这宣纸的背面竟然是一幅地图！而更让他震惊的是，这幅地图竟是当年他发妻悬梁自尽前所绘制的西域渡魂商路图！
与此同时，在洛阳城的早市上，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然而，在这喧嚣之中，却有一处显得格外安静——那是一座古老的当铺。
当铺的门前，一只青铜蟾爪下压着一本厚厚的《唐律》。
岁月的流逝使得这本判词已经生满了铜绿，仿佛在诉说着它所见证的沧桑岁月。
而在不远处的一家酒肆里，一位沽酒的胡商正醉眼朦胧地望着窗外。
突然间，他的目光被当铺废墟上的景象所吸引。只见那废墟之上，竟然长出了十三株桃树，每一株都绽放着娇艳的花朵。
更令人惊奇的是，每一朵花蕊里都坐着一个眉心点着朱砂的孩童，他们正用脐带穿着开元通宝，欢快地嬉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