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百分百保证，我们只能做到尽力而为，但是可以让王女士能多活几年。”医生尽量委婉地说。
米亓像是听不见一样继续问，压抑住自己的悲伤:“要多少钱都没关系，只要能治好就行，我只有这一个亲人了。”
李医生感觉到无奈，但更多的是心疼，想了一会儿后说。
“我先和你说说费用吧，手术肯定是要做，之后还需要经过化疗和一系列检查复诊，而且每个月的药物费用也很高，医保可以帮你抵掉一部分，但需要自费的地方还是很多。”
李医生闷叹一声:“我和你说一个数字吧，治疗肺癌中晚期一套流程下来，平均要花40万左右，而且多半情况都无法根治，你想好在做决定吧。”
米亓忽然感觉有些窒息，周遭的空气如铁水般死气沉沉，变得愈加凝重和沉闷，久久让她说不出话。
40万对于普通家庭而言都是一笔巨大的开销，更何况像她们这种近似单亲的家庭，属实是难以承受。
眼见这般情形，李医生亦感到悲伤，但也没有办法，随即拿出一张手术同意签字表递给米亓。
“要是没什么问题的话，就签个字吧，这样我们也能尽快安排手术。”
“好。”米亓怔怔地接应道。
签完字以后，李医生最后安慰了她几句。
“你也别这么消沉，尽量以乐观积极的态度多陪陪王女士，这样能在一定程度上帮助她康复。”
说完后，李医生便转身离开了，长廊恢复了宁静，只剩米亓独自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
乐观？这要我怎么乐观。
她忽然感觉自己好不孝顺，婆婆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她带大，甚至不惜因此患上重病，而她却还要自私地去环游世界，连最基本的陪伴都做不到。
那些关于远方与自由的憧憬，在这一刻显得尤为苍白无力。
米亓打开房门，疾步来到病床前，面部表情再度失控，泪水控制不住地往下流，直接将脸深深埋在被子上。
“不去了，哪儿也不去了。”
听到这句话，王婆婆的心像是被刺痛了一般难受。
主动放弃一直以来所追求的东西，任谁也会痛苦不堪吧。
她的面部因悲伤而扭曲，都是因为自己才造成这个局面，深深的愧疚感油然而生。
“米亓啊，咱这手术就不做了吧，反正都一把年纪了，就算不得肺癌，也快差不多走了。”
“不要！谁走你都不许走。”米亓手指用力地抓紧被褥。
“不行啊，我都一把老骨头了，你待在我身边是在浪费你的青春。”王婆婆抚摸着她的头发，语气逐渐变得淡然。
“其实我本来在十年前就已经离开人世了，直到领养你的那一刻，我才重拾了生活的信心，你已经帮婆婆太多太多，我不能在拖累你了。”
米亓的抽泣声愈演愈烈，王婆婆也被这浓郁的悲伤气氛感染，语气沙哑。
“米亓啊，你一定不要放弃自己的追求，这是婆婆最后的心愿了，这些年来我攒了有三十五万，就存在床头柜的那张银行卡里，都是为你准备的。”
闻言，米亓猛地抬起头，那张精致的脸蛋此刻显得有些沧桑，断断续续地说道。
“我不要这些钱，既然……是王婆婆攒的那就只能给王婆婆用，直到……你好之前我都不会离开。”
王婆婆情绪也开始激动，她已经放弃自己了，绝不能成为累赘。
“米亓啊，你就听婆婆最后一次吧，医生说过我这病大概率是治不好了，这样做只会浪费钱，而且治疗过程还很痛苦，倒不如好好享受剩余的时间。”
她眼泪婆娑，脸上的皱纹比以前深邃了许多，继续说道。
“运气好我还能活个两三年，只要能看到你毕业，我也就死而无憾了，等我离开后，还有小哈陪着你，不会感到孤单的。”
“我不想听这些话，你还可以活几十年，可以活到一百岁，要是你不在了，我哪儿都不想去。”米亓的声音透露着绝望。
沉默了一会儿后，王婆婆眼见劝不动，也不忍心在看米亓流泪，随即侧过身子，整个人躺在了床上，疲惫地说。
“婆婆今天累了，该休息了，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再说。”
米亓自然知道她是装的，轻扯了扯被子:“婆婆，你答应我不要放弃自己。”
可王婆婆表现得很冷淡，没有回应她的话。
“婆婆～”
米亓无助地呼唤一声后，依然没有得到回应，遂不再继续打扰下去，缓缓站起身，故作坚强地离去。
待到米亓完全离去，一滴泪从老人憔悴沧桑的面容上滚滚落下，暗暗道。
这辈子太幸运，是时候该还回去了……
米亓心灰意冷地来到走廊，坐在冰凉的铁椅上，适应了好一会儿。
她将眼泪全部抹去，而后呼出一口气，双手迅速地往自己脸上扇风，试图缓解自己的情绪，自言自语道。
“以后我要撑起这个家，我必须得更坚强一点。”
也许是哭累了，在长时间的沉思下，米亓的眼皮不自觉地开始下垂，身体也缓缓地向一侧倾斜，直至整个人都趴在了长椅之上。
没过多久便陷入了沉睡。
而这时一道人影缓缓出现，迈着轻巧的步伐来到了米亓的面前。
她蹲下身子，视线紧锁在米亓的脸庞上，从未移开过半分。
刚才米亓的哭泣声一直萦绕在她心头，挥之不去，注意到米亓泛红的眼眶，她的心也被牵动起来，泛起了疼痛。
林薇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安抚一番，可手伸到一半在空中戛然而止，随即又撤了回去，轻语道。
“交给我吧。”
说罢，她便站起身，取来一件白大褂悄悄地盖在了米亓的身上，随后离开了此地。
第二天早上，米亓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起来的一瞬间，脑袋忽然感觉到一阵刺痛，估计是因为昨晚哭泣导致的。
手臂和一侧脸颊上都刻下微红的印子，散发着余温，头发也被挤压地乱糟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