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全友的鼾声就是行动的号角。
不过，陈东喜欢求稳。
他又在外面等了一会，看月亮又偏移一些，这才准备动手。
从时间上看，现在是凌晨两点左右。
这个时间人是最困的，是谁的也是最沉的。
吴全友的家是纸糊的窗户，手指稍微用点力气就能捅开个洞。
“啪。”
纸窗发出轻微的破碎声，借着月光，陈东勉强能看清屋里的样子。
肉被串成一串，正挂在房梁上。
陈东粗略算了一下距离，转头溜到吴家的柴火垛，找了一根差不多长短的棍子。
只要用棍子挑住麻绳，再顺手往回一钩，这肉就重新回到自己手里。
陈东慢慢把窗户上的洞扩大，足够让棍子捅进去。
然而，这棍子刚捅进去，陈东明显感觉一股阻力。
有人攥住了杆子头！
陈东登时心头一惊，明天鼾声震天，怎么会……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悠悠传出。
“是陈东吧？”
是吴德贵！
先是突遭变故，又被人识破了身份。
饶是陈东心理素质好，可也有那么几秒钟的惊愕。
放弃这些肉？
绝对不行！
现在放弃了，自己就算白忙活了！
动手明抢？
更不行！
一旦光明正大地闯进去，性质完全就变了，而且暴露的风险极高。
短短几秒钟，陈东脑子里想出至少三个方案，又被光速否定。
就在这时，吴德贵的声音又一次传出来。
“我知道是你。吴家沟除了你，没人有这脑子。”
“我们不是朋友，但也不是敌人，最起码现在不是。”
话里有话！
陈东明显觉得吴德贵在暗示什么，但还是没出声。
黑暗中。
吴德贵发出几声说不清的笑，随之陈东感觉手上一松。
他把棍子放开了？
吴德贵低声道：“左面墙角有根长杆，那个够长。”
陈东转头一看，还真有！
一时间，他有点吃不透，吴德贵到底想干什么。
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自己没什么危险。
索性，陈东把棍子换成长杆。
棍子伸进去的一瞬间，吴德贵又开口了：“房梁右面有铃铛。”
往日如死敌一般的人，此刻竟变成了队友？
事出反常必有妖！
既然已经到了这地步，陈东也不打算再沉默了。
“你为什么帮我？”
“我想吃肉。”
陈东以为自己听错了，反问道：“吃肉？”
“嗯，你给我煮几块肉。”
陈东大为不解。
吴德贵这是守着金山要把自己饿死？
明明抬头就是肉，放着不去吃，要跟一个仇人低头？
沉默半响儿，吴德贵轻声道：“你把销子拔开，窗户往外拽，我把钥匙扔出去。”
“你把门打开，把我带出去，我帮你拿肉。”
片刻，陈东低声道：“我给你开门，你自己出来。”
陈东可不想当瓮中的鳖，不可能进屋！
“啪嗒。”
一把泛黄的钥匙扔在陈东脚下。
转头，陈东把门上的挂锁打开，随即便退到一边。
一般人家是没有锁的，出门的时候就把院门关紧，一般没啥问题。
只不过，吴全友之前是出纳，现在是队长，有一些东西还是要谨慎。
锁一打开，陈东躲得远远的。
屋里传来轻微的响动，十几分钟以后，吴德贵才爬到陈东面前。
没错，是爬。
陈东心里明镜似的，当初他设下的陷阱，肯定会让人受伤，但不至于落到这么严重的地步。
如果抢救及时，他最多在床上躺两个月。
一时间，陈东有些沉默。
吴德贵靠在门框上，朝着屋里呶呶嘴：“肉就在那，别磨叽了。”
“吴全友睡觉跟死猪似的，醒不了，放心吧。”
陈东一愣，吴德贵直呼他爹全名，而且脸上都是不屑。
陈东估算一下，这个距离，拿到肉也足够自己跑出来的。
想到这，陈东大步流星地跑了进去。
果然，全程安全。
出门的时候，吴德贵一把拽住他脚脖，低声道：“给我煮一块肉，边角料也行！”
陈东愣了好半天，随即点点头：“出来吧。”
说完，他转身就走，留着吴德贵在身后慢慢蠕动。
陈东选择答应，是因为他帮忙了，也确实有点可怜。
而让他自己在地上趴，是因为他之前干的事儿，实在不值得可怜。
出了门，陈东选了个没人的地方升起火堆。
那些肉已经被茴香水处理好了，烤起来没有任何腥膻味。
直到陈东把火燃起来的时候，吴德贵才爬出来，一言不发地坐在火堆旁。
夜色很黑，火光很亮。
吴德贵像死人一样面无表情，只是呆呆地看着火堆上的肉。
当肉飘出第一缕味道，吴德贵好似饿鬼附体，从火堆上直接把肉拽了出来。
“还没熟呢！”
陈东想阻止，但根本来不及。
吴德贵一口咬下去，肉瞬间渗出血水。
陈东看着直反胃，但吴德贵根本没反应，只顾着埋头猛吃。
他太饿了。
他每天晚上做梦都是吃肉。
如今肉在他面前，天王老子也拦不住！
然而，真正让他爽的，并不是把肉吃到嘴。
而是这些肉，是吴全友的身家性命。
吴全友越看重，他吴德贵就越要毁了！
不为别的，就因为今天晚上吴全友的白眼，就因为他满脸的嫌弃！
这肉，他该吃！他必须吃！
比肉更好吃的，是报复吴全友的快感！
陈东不算吝啬，连着烤了三块肉，直到吴德贵吃到呕吐，这事才算完。
“呼！”
吴德贵长呼一口气，颇为满足地摸摸肚皮：“行了，吃饱了。”
“谢谢了，我回去了。”
吴德贵双手撑着地，留给陈东一个背影，也留给陈东一句话。
“把肉拿走，没人知道是你干的，咱俩今晚没见过面。”
几分钟后，吴德贵消失在夜色中。
直到现在陈东也没琢磨吴德贵，可也没再想什么，带着剩下的肉转身就往回走。
有的时候，不确定敌友，也是一种明确的关系。
陈东回到家，把肉藏在地下室，这是绝对安全的，一切都好像没发生过。
吴家沟的村民已经做了一晚上的美梦，天蒙蒙的时候从被窝里爬出来。
只有在这天，他们才会一反常态地起早。
起得早，才能抢到大肥肉片子！
然而，直到村社门口站满了人，也没见吴全友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