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阳光刚爬上木槿花篱，薇尔莉特已坐在床沿整理手提箱。
金属指腹抚过皮革表面的细痕，那是常年旅行留下的印记。
她将叠好的睡衣和打字机依次放入，动作轻缓。
花羽立在床头柜上，歪头看着她将那封给菲莉希亚哥哥的信放进内侧夹层，翅膀微微收拢，仿佛在确认每一件物品都归位妥帖。
“该下楼了。”
薇尔莉特合上箱盖，黄铜锁扣“咔嗒”一声扣紧。
花羽振翅落在她肩头，尾羽轻扫过她普鲁士蓝短上衣的袖口，留下一丝浅淡的羽影。
楼下餐厅里，玛格丽娜夫人正将煎蛋盛进盘子里，菲莉希亚坐在桌边，手里捏着片面包，见薇尔莉特进来，眼睛亮了亮：“醒啦？刚想叫你呢。”
毛线团蹲在菲莉希亚脚边，瞥见花羽时缩了缩脖子，却没躲进桌底，只是把头低下，甚至耳朵也向后贴平，表示臣服。
早餐吃得安静，只有刀叉碰到盘子的轻响。
薇尔莉特咽下最后一口牛奶，指尖在桌布上轻轻点了点，终是开口：“菲莉希亚小姐，玛格丽娜夫人，我今天要动身了。”
菲莉希亚捏着面包的手一顿，面包屑落在桌布上：“这么快？”
“嗯。”
薇尔莉特点头，目光落在手提箱上，“前些日子就收到友人的信，她在德罗赛尔教会等我，说有些事需当面谈。
约定的日子就在后天，再耽搁便赶不上了。”
玛格丽娜夫人放下咖啡杯：“是很重要的人？”
“是。”
薇尔莉特的声音轻了些，“她是我的朋友。”
菲莉希亚低下头，手指绞着桌布边缘：“不能多留一天吗？
昨天说的溪边，我还想带你去呢。
那里的水很清，能看见水底的鹅卵石。”
“抱歉。”
薇尔莉特的金属手指轻轻搭在桌沿，“我知道这样很唐突，本该早说的。
只是昨天聊的很开心，竟忘了告诉你了，这是我的不是。”
“倒也不是怪你。”
菲莉希亚抬起头，眼里有点红，
“只是觉得……好不容易才再见到，又要分开了。”
花羽忽然从薇尔莉特肩头飞起，落在菲莉希亚手边的桌角，对着她轻轻啾了一声。
那声音不似平日的清冷，倒带了点温和。
毛线团犹豫着蹭了蹭菲莉希亚的脚踝，像是在附和。
“友人在信里说，教会的花开得正好。”
薇尔莉特看着菲莉希亚，语气缓了些，“我记得她说过，和平年代的花比硝烟好闻。
我们约了要一起看花，不能失约的。”
花羽看着薇尔莉特心里在想，没想到薇尔莉特也学会撒谎了，看来我不能带坏薇尔莉特了。
菲莉希亚小声问道：“就像……就像我给哥哥写信，也盼着他能收到一样？”
“是。”
薇尔莉特点头，“约定和信件一样，都得认真对待。”
玛格丽娜夫人起身走进厨房，片刻后端出个纸包：“刚烤的饼干，路上吃。
到了那边，替我们问你朋友好。”
薇尔莉特接过纸包，指尖触到温热的触感，微微欠身：“谢谢您，夫人。”
饭后，三人站在院门口。
阳光穿过木槿花，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菲莉希亚忽然转身跑到篱笆边，摘下一朵开得最盛的木槿，花瓣上还沾着晨露。
“给你。”
她把花递过来，指尖有点抖，“路上带着吧。
木槿花期短，但落在土里能结果，明年又会开花的。”
薇尔莉特接过花，别在领口。
粉紫色的花瓣衬着她的蓝上衣，很是好看。
“那封信……”菲莉希亚咬了咬唇，“你一定会送到的吧？”
“放心。”薇尔莉特的目光很稳，“我会亲自交到你哥哥手上。
信会穿过山川河流，带着你的心意找到他。
就像阳光总会照到每一寸土地，春风总会吹开每一朵花，真正的牵挂从来不会迷路，终有传达到的那一刻。”
菲莉希亚点点头，忽然笑了：“我信你。”
薇尔莉特提起手提箱，金属锁扣在阳光下闪了闪。
她撑开那把蓝白相间的伞，伞面挡住头顶的强光，在地上投下片清凉的阴影。
“那我走了。”她微微颔首。
“路上小心。”玛格丽娜夫人挥挥手。
菲莉希亚跟着挥手，看着薇尔莉特转身踏上石板路。
花羽在她身侧飞着，翅膀偶尔扫过伞面，发出沙沙的轻响。
蓝白伞面随着脚步起伏，走过落满木槿花瓣的路，留下淡淡的痕迹。
身影渐渐远了，转过街角，被木槿花丛挡住，再也看不见了。
菲莉希亚站了会儿，弯腰抱起脚边的毛线团。猫咪在她怀里蹭了蹭，发出轻轻的“喵”声。
“我们进去吧，奶奶。”她转身往屋里走，“该给草莓浇水了。”
毛线团的尾巴轻轻扫过她的手腕，像是在安慰。
院门口的木槿花还在风里轻轻摇，阳光落在空荡的石板路上，暖融融的。
……
一段时间后
客车站的风带着些许尘土的气息，薇尔莉特拢了拢鬓边的碎发，目光落在远处驶来的客车轮廓上。
花羽在她肩头不安地蹭了蹭，黑曜石般的眼珠里映着往来行人的身影。
等客车停稳，两人跟着稀疏的乘客踏上台阶，座椅的皮革带着日晒后的微烫，薇尔莉特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窗外的景象随着车轮滚动渐渐变换
——从熟悉的城镇街景，到越来越开阔的田野，最后是连绵的矮丘，直到真理教会所在的镇子轮廓在视野里清晰起来。
客车驶进镇口时，薇尔莉特下意识看向四周。
记忆里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泥泞的土路、低矮破旧的木屋，居民们脸上总挂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孩子们穿着打满补丁的衣裳，在尘土里追逐时都显得小心翼翼。
可此刻映入眼帘的，却是平整干净的石板路，两旁的房屋刷着明亮的白漆，窗台上摆着五颜六色的鲜花。
路过的妇人提着竹篮含笑交谈，几个孩童举着风车从车旁跑过，银铃般的笑声穿透车窗，撞进薇尔莉特耳中时，竟让她有些恍惚。
“变化真大啊……”花羽扑棱着翅膀落在窗边，小脑袋一点一点地打量着，“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呢。”
薇尔莉特点了点头说道：“是克琳丝的力量，也是这里所有人共同的努力，才让荒芜开出了繁花。”
客车停在镇中心的站点，两人下车后顺着石板路往里走。
越靠近真理教会的方向，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更轻快的气息。
路边摆摊的老人会对过往行人露出慈祥的笑，酒馆门口的伙计吆喝声都带着笑意，就连坐在门口织毛衣的老婆婆，抬头望见她们时也会温和地颔首。
薇尔莉特的脚步慢了些，目光扫过街角的那座老旧的孤儿院。
——如今那里已经建起更为宽敞的学堂，孩子们的读书声朗朗传来，窗玻璃擦得一尘不染。
她记得第一次来孤儿院时，孩子们身上的衣服补丁叠着补丁，冬天里甚至会因为寒冷互相依偎着取暖。
可现在，当她的视线穿过孤儿院敞开的大门，看到的是孩子们穿着崭新的衣服，在外面玩耍，脸上带着专注又明亮的神情。
院子里的旧秋千也换成了结实的新木架，曾经斑驳的墙壁画上了彩虹与飞鸟。
薇尔莉特收回目光，心中涌上暖流，脚步也轻快了几分。
花羽在她身前飞着，时不时回头等她，嘴里叽叽喳喳地念叨着“这里变的好漂亮了”。
转过一个街角，真理教会那座标志性的尖顶建筑便出现在视野里。
而就在教会大门不远处，一群穿着修女服的姑娘们正抱着高高的书堆往里走，怀里的书本摞得几乎遮住了她们的脸，却丝毫不影响她们说笑的兴致，清脆的笑声像风铃般悦耳。
“是薇尔莉特大人！”
不知是谁先认出了她，为首的修女惊喜地喊了一声，其余人纷纷停下脚步，转过头来。
当看清确实是薇尔莉特时，她们脸上都露出欣喜的笑容，连忙放下书堆迎了上来，纷纷行礼：“薇尔莉特大人，您来了！真理教会欢迎您！”
“好久不见，各位。”
薇尔莉特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她们手里的书堆上，那些书看起来都颇为古老，封皮泛黄，边角磨损，“这些是……？”
“哦，这些啊。”
一个修女拍了拍其中一本厚厚的古籍，“是圣女大人让我们去各地搜集来的，说是各种年代的古籍，有讲草药的，有记历史的，还有些看不懂的符号呢。
我们也不知道圣女大人要做什么，最近她天天埋在书堆里，连饭都顾不上吃呢。”
另一个修女凑近了些，眼里闪着八卦的光：“薇尔莉特大人，您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呀？……”
就在薇尔莉特刚要开口时，一个急促的身影从教会里冲了出来，直直地奔向她。
“薇尔莉特！”
希雅的声音带着焦急，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快跟我走，圣女大人要见你！”
薇尔莉特愣了一下：“克琳丝要见我？这么着急吗？”
“是啊，十万火急！”
希雅用力点头，拉着她就往教会里跑。
留在原地的修女们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脸上满是疑惑。
“圣女大人今天怎么这么急？”“难道出什么事了？”“刚刚还在看书呢……”
希雅的脚步飞快，薇尔莉特几乎是被她拖着穿过教会的回廊。
花羽在她们头顶盘旋，好奇地打量着两旁的壁画和雕塑。
转过几道弯，两人停在一扇雕刻着蔷薇花纹的木门前。
希雅深吸一口气，对着门内喊道：“圣女大人，薇尔莉特小姐已经来了！”
门内传来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快进来吧。”
希雅推开房门，薇尔莉特跟着她走了进去，下一秒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原本宽敞明亮的大厅里，几乎被书堆占满了——地上堆着、桌上摞着、椅子上也搭着，甚至连墙角都堆成了小山。
克琳丝正半躺在最高的那堆书上，身上还压着两本厚重的典籍，她一边用手指划过书页，一边喃喃自语，眼底带着浓重的青黑。
而在她旁边，洛菲亚正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把散落的书归拢到一起，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
“克琳丝大人？”薇尔莉特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这是怎么了？”
克琳丝抬起头，眼下的乌青让她往日圣洁的面容添了几分憔悴，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碰见问题了。”
她看向希雅，“你先带薇尔莉特去那个房间，让她看看那个人。”
“问题？什么问题？”薇尔莉特追问，心里的不安渐渐升起。
希雅拉了拉她的衣袖：“薇尔莉特大人，跟我走吧，您去了那个房间就知道了。”
薇尔莉特满心疑惑地跟着希雅转身，花羽歪着脑袋，扑棱着翅膀跟在旁边，小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走廊两侧陌生的壁画。
穿过两条安静的回廊，希雅在一扇紧闭的房门前停住脚步，她轻轻推开房门，一股淡淡的草药味扑面而来。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一张铺着白色床单的木床靠墙放着。
希雅带着薇尔莉特走到床边，然后缓缓掀开了盖在床中人身上的被子。
当看清床上的景象时，薇尔莉特倒吸一口凉气，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花羽也惊得停在半空，嘴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啾鸣。
床上躺着一个少女，从头到脚几乎被白色的绷带缠绕着，只露出一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
而最让人心惊的是，她的眼窝处是两个空洞的疤痕，边缘的皮肤扭曲着，显然是被硬生生挖走的；
她的肩膀以下空荡荡的，原本该是手臂的地方缠着厚厚的绷带；大腿根部也缠着绷带，同样没有双脚。
“当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变成这样了。”
希雅的声音带着颤抖，眼眶泛红，“浑身都是伤，新伤叠着旧伤，有些伤疤深可见骨，明明是致命的伤，她却活了下来，真是个奇迹……我们救了她，治好她的外伤，但她始终没有醒来。
圣女大人用真实之瞳查看过，却什么都看不到，就好像她的能力失灵了一样。”
希雅深吸一口气，看向薇尔莉特，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这次圣女大人请您来，不是为了别的，是想……想借用花羽的血，试试看能不能让她醒过来……”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花羽不安地扑扇翅膀的声音。
薇尔莉特看着床上那个残缺的身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未完待续……
木槿花的花语：
温柔的坚持：木槿花朝开暮落，却日日不断重新绽放，象征一种不张扬、不激烈，却持之以恒的温柔力量。
坚韧的生命力：即使被连根拔起也能重生，象征经历磨难后依旧能焕发生机，展现顽强的生命力。
美丽与永恒：虽然单朵花只开一天，但整株花期长达数月，象征“美丽永恒”的循环与延续。
念旧与守护：也代表对旧人旧事的怀念，以及默默守护的情感，常用于表达对亲人、朋友或爱人的守望之情。
质朴与优雅：木槿花低调内敛，古代常用来比喻女子质朴、知性、坚韧的品格。
木槿花的象征意义
白色木槿花 ：高洁、纯净、素雅，常用来形容女子端庄贞洁。
粉红色木槿花：温柔的爱、浪漫与青春，象征初恋般的甜蜜与羞涩。
红色木槿花： 秾艳、热烈、深情，象征炽热的爱情与浓烈的情感。
淡紫色木槿花 ：神秘、优雅、思念，带有淡淡的忧郁与温柔的坚持。
粉紫色木槿花 ：浪漫中带着高贵，象征永恒的美丽与不屈的精神。
米黄色木槿花： 温暖、亲切、怀旧，象征家庭和睦与旧日情谊。
不过木槿花的颜色中?白色木槿花?常被称为“死人花”。
这一别称主要源于其朝开暮落的花期特性与中国传统文化中与死亡相关的象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