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爽是在一阵刺骨的寒意中醒来的。
浓烈的氯仿气味仍黏附在她的鼻腔黏膜上，混合着某种甜腻到令人作呕的化学药剂余味。
她下意识想要皱眉，却发现连这个微小的动作都让太阳穴传来炸裂般的疼痛。
她动了动手指，粗糙的尼龙扎带立刻勒进皮肉，尖锐的疼痛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仓库里弥漫着霉味和机油的气息，唯一的光源来自头顶一盏摇摇欲坠的白炽灯。
那盏摇晃的白炽灯在视野里拖出长长的彗尾，每一次摆动都让她的胃部跟着翻涌。
她试着蜷缩脚趾，发现右脚的高跟鞋不见了，丝袜在脚踝处裂开一道狰狞的豁口，露出下面已经凝结血痂的擦伤。
\"醒了？\"
阴影里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带着诡异的嗡鸣。
梁爽尝试聚焦视线，发现自己的睫毛被某种粘稠液体黏在了一起。
——可能是血，也可能是氯仿挥发后留下的残液。
她艰难地眨动眼睛，终于看清面前戴着黑色面罩的男人轮廓。
面罩男人俯身凑近时，她闻到他手套上残留的氯仿气味，胃部又是一阵痉挛。
记忆碎片开始拼凑——公寓楼下、捂住口鼻的湿布、视野边缘渐渐收窄的黑暗隧道......
\"你们是谁？\"她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为什么要绑我？\"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朝身后打了个手势。
另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人如鬼魅般出现在梁爽面前。
他面无表情，动作却异常粗暴，毫无征兆地伸手用力扳起了梁爽的下巴，使得她的头被迫仰起。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黑衣人便将一个平板电脑举到了她的眼前。
屏幕在瞬间亮起，发出刺眼的光芒。
梁爽的眼睛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刺痛，她下意识地想要闭眼。
当她终于适应了光线，看清楚屏幕上的内容时，她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了。
画面中，钟离正站在云端酒店的水晶灯下，他的身影在璀璨的灯光映照下显得格外修长。
他的指尖随意地晃动着红酒杯，暗红色的酒液在灯光的折射下流转，宛如梁爽腕间渗出的血珠。
镜头角度很刁钻，但依然能看清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和那双曾经让她沉溺的眼睛。
就在这时，樱子的声音突然从画面之外传来：“接通视频。”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屏幕瞬间亮起，梁爽的呼吸也在这一刹那间完全停滞了。
她剧烈地颤抖起来，因为她看到了自己的脸出现在了屏幕的另一端。
屏幕里的她：凌乱的黑发黏在泪湿的脸上，嘴唇也失去了血色，显得苍白而无力，丝质衬衫的领口在挣扎中被扯裂，露出了一小片白皙的肌肤。
她被绑在铁椅上的窘迫姿态，此刻全部清晰地投射在钟离面前。
她下意识想蜷缩身体，却被铁椅的冰冷触感刺得一颤。
而镜头的另一方，钟离的身影清晰可见，他轮廓分明的侧脸被镀上一层冷光。
那双曾让梁爽万劫不复的眼睛，此刻正淡漠地注视着屏幕——就像在打量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
\"钟离......\"
这名字像一片碎琉璃，从梁爽心尖跌落，划破寂静，也划破她自己。
她忽然尝到了锈味——原来不知何时，她的齿尖早已陷进柔嫩的唇肉，而更深的伤口在看不见的地方汩汩渗血。
多可笑，明明早该结痂的旧伤，此刻却新鲜得如同初绽的玫瑰。
她知道自己此刻定是狼狈的，可目光仍如虔诚的朝圣者，颤抖着攀援过屏幕里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轮廓。
钟离执杯的指节依然修长，只是曾经缠绕她发梢的温柔，此刻正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水晶杯壁。
他会皱眉吗？会从眼底浮起一丝星火般的怜惜吗？或者，哪怕只是指尖微微收紧......
可他连睫毛都未颤动分毫。
勃艮第红酒在他掌心摇曳，折射出的碎光像场微型海啸。
而他手上那枚婚戒正冷冷反射着吊灯光芒，每一道棱角都精准刺进梁爽视网膜最脆弱的位置。
原来最疼的不是心碎，而是心碎时发现全世界都静悄悄的，连你曾最眷恋的那道目光，都不肯为你的崩塌停留一瞬。
\"樱子小姐给我看这个是什么意思？\"
钟离的声音像是极地冰川下涌动的暗流，每个音节都裹挟着刺骨的寒意。
他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掠过屏幕，仿佛那只是一幅无关紧要的静物画。
梁爽的心跳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他连一个完整的称呼都不愿施舍，只用\"这个\"来指代她，就像在谈论一件待处理的垃圾。
\"你威胁我？\"
钟离的喉间突然滚出一声低笑，像大提琴弦上滑落的冰凌。
他修长的手指掠过屏幕，指尖虚虚描摹着梁爽染血的唇角。
——那个曾在月夜下为她拂去泪痕的动作，此刻却像在擦拭藏品上多余的尘埃。
\"一个早就玩腻的玩具......\"他转身看着阴影里的樱子，\"也值得樱子小姐这般大动干戈？\"
梁爽听见自己心脏结冰的声音。
她嘴角微微扬起，扯出个支离破碎的弧度，像被摔碎的镜子还在固执地反射月光。
——她早该知道的，在他眼里，她从来都只是件可以随时丢弃的物品。
樱子狭长的凤眼危险地眯起，涂着猩红甲油的手指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
她突然倾身向前，像条蓄势待发的毒蛇，试图从钟离的微表情中捕捉破绽。
\"哦？\"她拖长了音调，声音甜得发腻，\"可我明明记得，上次在顶楼酒会......\"
她故意停顿，锐利的目光试图捕捉钟离眼中任何一丝波动，\"怎么转眼就成'玩腻的玩具'了？\"
钟离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只是优雅地晃了晃酒杯，\"樱子小姐怕是绑错人了。\"
\"是吗？\"
樱子的瞳孔骤然收缩，突然朝视频外打了个响指。
画面剧烈晃动，黑手套揪住梁爽头发时发根断裂的脆响，比衣帛撕裂声更早刺破空气。
她苍白的锁骨暴露在镜头下，那些淤青像被碾碎的紫罗兰。
\"啪！\"
耳光声炸响时，梁爽看见自己的一滴血溅在镜头上的慢动作。
它下坠的轨迹，与钟离杯中摇晃的酒液形成奇妙的对称。
——就像他们之间，永远差半拍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