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班里时,壮硕男生坐上了轮椅。
和鱼叉帮头目的战斗,导致他下半身彻底瘫痪,余生再不能行走。
变成残疾的他,失去了同学们的畏惧和尊敬。甚至因为背心帮的事,被人误解为作恶的帮派分子。
从前和他一起健身锻炼的朋友们,也渐渐疏远了他。
不过,壮硕男生似乎对此并不在意。
此时的他,正在专心致志地听课。
直到下课铃声响起,他低头认真补足笔记,慢吞吞地收拾好书包,在全班同学异样的目光注视下,推着轮椅离开了教室。
第二个走的是东秋。
放学路上,壮硕男生用粗壮的手臂推动轮子,东秋也不帮他,两人就这样并肩前行。
“你比我想象的要坚强。”东秋淡淡地说道。
“我有一个同学,梦想着成为运动员,却因为车祸失去了双腿,最后自杀了。”
壮硕男生能感觉到,东秋在看着自己的腿。
“我的确也失去了追逐梦想的机会。”
他苦笑一声,回忆起那天在地下角斗场的情景。
鱼叉帮头目没能杀死他,鱼叉男信守承诺,放了他的父母,仅仅接管了附近街道的控制权。
可是他,再也无法实现自己的梦想。
像林戎和武决一样,挽救正义的英雄。
不过,东秋从他的脸上,并没有发现颓废沮丧的神态。
“所以你决定,当一个优秀的音乐家?”
壮硕男生知道,东秋是在说他认真听课的事。
从表面上来看,痛失双腿的少年,不得已而放弃梦想,向命运屈服,走上早已安排好的轨迹,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故事。
但在残疾前后,东秋并未感觉到,他的心境产生了负面的变化。
相反,他的眼睛深处,多了一点不愿熄灭的火光。
“这是我为自己找到的另一条路。”
壮硕男生看着前方,春天的色彩正在变得愈发鲜艳,迟来的黄昏拖着青白的光晕,在天边留下了一条小尾巴。
“东秋,我记得你是辛石城人吧?”
“是的。”东秋点头说道。
“那你应该知道,有一位名叫梁洁的女歌手,几年前死在了辛石城。”
作为间接的见证者,东秋当然知道梁洁。
一个有着凄惨遭遇的女孩,摒弃自己的懦弱与顺从,毅然加入星火学会,并在那场抚慰人心的演唱会上,唱出了一首唤醒心灵的歌曲。
在基金会和政府的联手把控下,这首心铃曲在网络上的热度很低,甚至连原版都很难找到。
为了星火的正义所献出的生命,似乎真的没能在命运的长河中,溅起哪怕一朵水花。
真的是这样么……
身为凶杀风暴的始作俑者,东秋亲眼见证了辛石城人们的苏醒与反抗,以及在命运的洪流中涌现的一个个特殊的生命。
一步步壮大的星火学会中,不会有人遗忘她的。
“我很喜欢那首歌,也是因为这首歌,让我明白了英雄的真谛。”
“正义的实现不会局限于力量,只有它的深刻性与我的付出息息相关。哪怕我只余下一副残躯,我尚且还有一副残躯可以献出。”
开朗的笑容,宛如万里晴空中的一层薄云,缓缓在壮硕男生的脸颊上铺开。
“也许我只是个连名字都不配拥有的小角色,也许我此生都不会有什么成就,但是我不会像你的同学一样,在颓废与绝望中沉寂。梁洁和她的音乐将指引我,指引我的生命。”
东秋好像明白了,壮硕男生心态转变的原因。
星火学会。
如果站在高位视角,这个组织确实存在很多瑕疵。行事偏激,煽动性强,且对于个体生命并不算珍惜,常常用各种正义的理由和道理诱使人们为它赴死。
但是不得不承认,对于那些跌入谷底的人来说,星火能带给他们希望。
哪怕这希望只是一束稀薄的星光,至少可以让人们意识到自己深处谷底,头顶尚且有更加广阔的天空。
正如失去双腿的壮硕男生,在星火的鼓舞下,将音乐作为另一条实现梦想的道路,踏上了新的旅程。
这世上从来不缺少甘愿奉献的人,不管他们的真实想法是怎样的,至少他们能付诸行动。
“嗯,注意安全吧!怎么说星火学会也是政府定性的反抗组织。”
出于客套,东秋还是叮嘱了一句,尽管壮硕男生看起来,已经做好了献出生命的准备。
“东秋,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什么问题?”
壮硕男生抬起头,仰视着东秋的脸。
“佛禅宗教相信,人死后灵魂会转世。行善者来生幸福安康,作恶者则要用来生赎罪。”
“你觉得,倘若灵魂真的能转世,它还会被命运所禁锢么?”
东秋略做思索,很快给出了答案。
“如果从这一世开始,一个人的行为就已经注定。那么他的生生世世,都会被拘禁于命运中。就像一颗落下的皮球,每次弹起多高,在它开始坠落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这样啊……”
壮硕男生点点头,旋即又问道。
“关于死后的世界有两种说法,一种认为,死亡是一座桥,人死去后,灵魂需要经历某种过程,才能重新获得生命。另一种认为,死亡是一扇门,死去的瞬间,也是新生的开始。”
“东秋你,更认可哪一种呢?”
“没有新生。“
“什么?”东秋的回答,令壮硕男生有些茫然。
“死亡之后,什么都没有。”
这是东秋杀死这么多生命后,寻找到的残忍真相。
如果硬要说的话,门生死论才是正确的。只不过门后并不是新生,而是虚无。
“听上去很悲观,不过是你的话,我也能理解。”
仅仅是一个答案,已经无法让壮硕男生动摇。
两人在街口分道扬镳,东秋独自往家走去。
此时的街道,仍然较为冷清。
辛海城的治安水平还在下降,武决只有一个人,根本处理不了那么多怪兽和帮派。基层区域的治安,还是要靠巡逻的执法官来维持。
今天林戎没有来接东秋,而是留在了港口,也没有给他发消息。虽然感到奇怪,但东秋倒也不担忧什么。
临近出租屋,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少。地上残留着垃圾和腐臭的怪兽血肉,混合着腥咸的海风,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相隔一条街,两名执法官阴着脸走向这边。他们双手插兜,一脸痞气,身上的制服也松垮肮脏,看不出一点正义卫士的精神面貌。
“今天又没业绩,回去要被队长骂了!”
他们是第八分局治安巡逻队的执法官,负责附近街道的巡查警戒。
辛海城进入三级警戒后,他们的任务就变成了清剿怪兽和帮派分子。
但是,他们只是两个治安巡逻队的杂兵,并不具备刑侦队或者特种作战队那样的战斗素养,也不敢去惹那些有背景的帮派,只能抓些市井流氓混混来充数,面对怪兽更是躲得远远的。
治安变差导致大量店铺关门,况且这附近本来就没多少人,这就导致他们没有什么油水可捞,功劳在队里也是垫底的。
一名寸头执法官正垂头丧气地抱怨着,他的同伴突然用手肘戳了戳他。
“嘿,你看!”
顺着同伴所指的方向,他看到了一位少年迎面走来。
身材瘦高,刘海遮住了半张脸,戴着耳机背着书包,一看就是个学生。
业绩这不就来了?
“站那儿!”
寸头大吼一声,冲着东秋快步走了过去。
东秋被吓了一跳,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两人。
“出示你的身份码!”
治安巡逻队的执法官,是没有资格安装能访问执法局信息库的执法官之眼的,但是这不妨碍两人威吓东秋。
东秋扯开衣领,露出了自己的身份码。
见少年这么配合,两人的笑容更加阴险了。
“我们怀疑你是帮派分子,跟我们走一趟吧!”
哪怕东秋再迟钝,此时也反应过来了。
他看了看两人的腰间,轻蔑一笑。
没有配枪。
连枪都没有的弱鸡执法官,呵。
东秋的眼神,刺激到了两人敏感的神经。身为执法官中最低等的存在,他们最讨厌这种看不起的眼神。
“你他妈的笑什么?!”
寸头怒喝一声,一把抽出了自己的金属短棍,试图威慑东秋就范。
可东秋那满不在乎的样子,让他心里有些没底。
只见东秋慢悠悠地摘掉耳机,把书包丢到地上,活动了一下脖子和手腕,一副要和他们对峙的架势。
“怎么?你还想反抗么?袭击执法官可是重罪!你想清楚了!”
寸头握紧了短棍,声音却有些色厉内荏。
之前被他们抓捕的倒霉蛋,通常在他们亮出武器的时候就已经怂了。这少年不但不怕,反而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
妈的,不会真是个有背景的帮派分子吧?
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寸头压制住颤抖的手,硬着头皮挥起短棍冲了上去。
东秋横跳一步,躲开寸头的当头一棍,垫步侧踢踹中了后者的腹部。
寸头被东秋踹得后退了几步,顿时恼羞成怒。
“一起上!”
他冲同伴喊道,同伴见状赶忙也抽出短棍,与寸头一起夹击东秋。
在戊林城跟随滕树打铁,东秋练就了一副强健的身体。可他面对的敌人是两名执法官,拥有一定格斗经验,还配备武器。一时间,三人打得难舍难分。
就在这时,后方的拐角处,传来一阵躁动。
吭吱!吭吱!吭吱!
那是一个两米高的银白色金属士兵,看款式是最常见的轻型执法兵。
刚一露面,执法兵那张没有五官的光滑脸庞瞬间就锁定了这边。
寸头看到执法兵,顿时欣喜若狂。
“这里是执法官8692,遭遇歹徒袭击,请求支援!!!”
红芒一闪而过,执法兵冷冰冰的电子音响起。
「执法官身份认证无误!」
「突发状况描述:执法官遇袭!」
「执行命令:击杀!」
大量零件飞射而出,在执法兵的手臂上瞬间组装成一支纤细的枪,同时一条子弹链被齿轮推出来,扣在枪支的下端。
做事死板的执法兵可不会听人辩解,它只会按照预设好的指令行动。
枪管对准东秋,执法兵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开火。
“该死!”东秋心头一沉。
如果一一没有离开,他们可以像碾碎一块松软糕点一样拆了这台执法兵。
可是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的东秋,连执法兵射出的子弹都躲不开。
难道就这样了么?
……
咔哒!
好像拨动时钟指针的声音。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微风。
一个蓝紫色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东秋身前,单手一划,一道晶紫色光膜凭空浮出,挡下了执法兵的子弹。
定睛观瞧,来者是一个相貌平平的女人,看上去三四十岁的样子。脸上几道狰狞的疤痕,以及一头凌乱的碎发,为她朴素的气质,增添了几分破碎感。
震惊过后,女人身上的衣服,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那是一件蓝紫色的长袍,用两根皮带束腰,腰间悬挂一个黑色口袋,领口别着一枚三角形兰德徽章。
这衣服的款式,与执法官长的服饰极为相似!
但是,据寸头执法官所知,没有任何一座城市的执法官制服,是这种蓝紫色的!
两名执法官陷入惊疑,可执法兵才不管那么多。它在执法局的信息库中,并没有检索到来者的身份。
继续攻击!
又是一连串的子弹,点射在屏障的各个部位,发现没有起效后,执法兵卸下枪管,组装出一柄钉锤。
机械手臂疾速转动,锋锐的锤尖狠狠砸在屏障上,砸得光膜表面泛起阵阵涟漪。
只是通过观察,执法兵便分析出,自己短时间内拿不下这女人,于是果断求援。
「海滨路荣庆街道发生执法官遇袭案件!请求支援!!!」
求援信号一发出,一旁的两名执法官,面色立马变得难看无比。
按照执法局的条例,只要附近有友军求援,他们必须出手。
想不出手也不行,执法兵可是带着影像记录的。
可是眼前这使用怪异防御技术的神秘女人,怎么看也不是他们惹得起的。
疑似执法官长的制服,身经百战的气质,还有这个与刚气堡垒类似的防护罩。万一她是一位特殊部门的长官,对她出手的两人日后岂不是要被清算?
没办法,执法兵就在一旁看着,两人只能咬牙顶了上去,用短棍对着屏障一顿乱砸。
一阵叮叮咣咣的杂音下,女人微微侧过脸,对身后的东秋问道。
“你有过使用跃迁技术的经历么?”
从军用的跃闪瓶和跃瞬瓶,到民用的大型跃迁阵,都是使用的都是研究院的跃迁技术。
东秋略作思考后,点了点头。
虚无行走,应该也算跃迁吧……
女人一只手在腰间的黑口袋上一抹,掏出一个浅紫色的小瓶子,塞进东秋手里。
“五秒后我会撤掉防护罩,你用这个跃闪瓶,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不要乱跑,如果撞上了前来支援的执法兵,你必死无疑!”
东秋拿着跃闪瓶,花了足足四秒钟才找到启动按钮。
按下按钮后,一种奇妙的感觉涌入他的身体。仿佛自己变成了一束光,钻进了一根细长的管道。
而管道的出口,被东秋选在了旁边的一栋民居阳台。
执法兵已经将攻击对象换成了这个神秘女人,而两名执法官一时半会也上不来,东秋便毫不慌张地往栏杆上一趴,惬意地看着下面。
女人的脸庞狠狠抽搐了一下,但执法兵的锤击已经到来,她只能收起防护罩,侧身险险躲过。
手掌再次抚过黑口袋,她竟从那小小的口袋里,取出一把锋利的长剑。
一个背剑式挡下执法兵的钉锤横扫,女人借着这股力道,在原地转了一个半圆,身体骤然消失,凭空出现在执法兵的身侧。
剑尖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劈在执法兵手臂与钉锤连接的零件缝隙处,竟一击斩断了执法兵的手。
“虚无攻击!是陆鸢?!”
寸头执法官吓得心脏险些停跳,这种整个执法部都榜上有名的危险分子,怎么可能是他对付得了的?
“不对,你看地上。”
同伴指着女人消失前脚下的地面,那里有一个和东秋刚才使用的相同的跃闪瓶。
“不是虚无攻击,是无痕跃闪瓶!她是星火的人!”
心中的紧张感消除了几分,寸头执法官在心里暗骂,局里为什么不给自己配枪。
不能临阵脱逃,躲在旁边放两枪也是好的啊!
想到这里,他转了转眼珠,将注意力放到一旁的东秋身上。
“咱们去抓住这小子!他肯定也是星火的人!”
从刚才的表现来看,东秋没有什么特殊能力或装备,两人完全可以拿下。
缉拿星火学会的危险分子,这可是妥妥的功劳!
至于那个神秘女人,人家可是能单挑执法兵的存在,还是交给支援部队去处理吧。
断手的执法兵马上用零件拼装出新的武器,天边也隐隐传来执法兵的引擎声,旁边两个杂兵还对东秋蠢蠢欲动。
如果再不走,女人很快就会陷入包围!
又是一剑逼退执法兵,女人再次使用跃闪瓶,来到了东秋所在的阳台。
“抓紧了。”
她一把揽住东秋的腰,从口袋里取出一个更大些的瓶子。
“跃瞬瓶!不好!”
两名执法官见状,赶忙想要冲进民居,可手忙脚乱之下,连楼梯都没爬上去。
嗖地一下,女人带着东秋瞬身离开。
这一次的传送距离更长,那种奇妙的感觉也持续了更久。
再缓过神来,两人已经出现在了五公里之外。
“再过三个路口就能到码头,去找林戎!”
女人一把推开东秋,低声说道。
东秋感到有些诧异,这来路不明的女人,不仅携带着一堆奇怪科技,居然还知道自己与林戎认识。
“那你呢?”
女人没有说话,而是猛地向后跳了一步。
就在她跳开的瞬间,地面骤然裂开一道沟壑。
“该死!居然来的这么快!”
女人掀起衣袍,发现自己的衣角上粘着一块执法兵的零件。
看来,她已经不知不觉间被那台执法兵给标记了。
这种标记可以锁定她的位置,预判她跃瞬的落点。
而刚刚攻击她的,是一台恰好在附近的,启用了光学迷彩的执法军士!
“不用管我!快走!”
“找到林戎,等下我会去找你们的!”
女人抡起长剑,不停与周围的空气周旋着。
这一幕,让东秋心里的诡异感更加强烈了。
这姐们儿有病吧?
第一次见面,就要牺牲自己掩护我逃走,还搞得这么悲壮。
尽管这样吐槽着,东秋的腿还是很诚实地开始奔跑。
这女人确实很强,但是不可能对抗执法军士的。
东秋可不想被执法军士顺带当成从犯碾死,所以他只能像女人说的那样去找林戎。
一路长跑来到港口,东秋直奔保安室去。
隔着木质的门,东秋隐约能听到里面有微弱的喘息声。
打开门,整个房间里全都是飞溅的血液。
林戎坐在房间中央的地板上,面色冷峻地捂着腹部。
“你怎么了?”
他想要去搀扶林戎,却被后者摆手拒绝。
“我刚才在疗伤,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
三十分钟前,正要去接东秋放学的林戎,在门口又碰到了那个恶心的青年槐月。
“哟哟!又见面了小林!”
见到槐月的那一刻,林戎瞬间绷紧了身体。
他可没有忘记,这恶心青年背后的恐怖来历。
“别紧张,我是来为你疗伤的。”
槐月贱兮兮地打量着林戎的腰腹,像一个猥琐的变态一样。
可那令人作呕的目光,居然让林戎生出一种被看透的感觉。
“一,二,三,四……嗯,有四块弹片。”
被槐月目光扫过的位置,隐隐传来阵阵幻痛。
“我不会放你上岛的!”林戎冷哼一声。
槐月笑着撩开白大褂的衣摆,从屁股后面掏出一个白色的医疗箱。
“即使是这样,我也愿意帮你治疗。你看,我是不是个好人?”
一边说着,槐月悠闲地打开箱子,开始收拾器械。林戎看到,箱子里面有各种各样的针头和刀片,还有花花绿绿的药剂瓶。
摆放得倒是很整齐,这也许是槐月身上最不邋遢的东西了。
见林戎还有些警惕,槐月眼珠子一转,咧着嘴笑道。
“那个因果律能力者武决,可是政府的人。如果不治好伤势,你可能不是他的对手哦!”
闻言,林戎面色一滞,对槐月的抗拒也少了几分。槐月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低下头继续摆动器械。
“你在那个实验里,一定吃过不少苦吧?”
槐月手上飞速动作着,好整以暇地问道。
林戎没有说话,只是用鼻音嗯了一声。
那段堪称绝望折磨的痛苦岁月,想必只有他这个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铭记于心。
“你的意志很强大,小林,也许这就是你能成功的关键。”
“可惜,那些急于求成的傻蛋,忽视了这部分的研究,没有建立合适的理论体系,便迫不及待地把实验投入应用。”
槐月抬起头,略带惋惜地看着林戎。
“你本可以更完美的。”
那炽热的目光,仿佛一个在地下室里拘禁美少女的精神变态。
林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正在纠结要不要给这家伙一巴掌时,槐月已经拼好了一支针管。
针管由三支针剂组成,三根尖锐的针头呈三角形排列,针尖闪着寒光,中间还夹着一枚圆柱形的空玻璃罐。
“取弹片的过程会很痛,你忍一下。”
槐月走近林戎,掀起他的衣摆,对着左肋的位置狠狠扎了下去。
只是被针头刺入体内,对林戎来说根本算不上疼。
可是随着一道滋滋声传出,他突然明显地感觉到,一块隐藏在他体内的弹片,被某种奇异的生物磁场所吸引,划破肌肉和神经,开始向着针管缓慢移动。
随之而来的,是贯穿心灵的疼痛!
这恐怖的痛觉,立刻吞没了林戎的理智。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收缩,像煮熟的海虾一样弯曲变红。
专门针对人体进行破坏伤害的弹片,如同一条寄生虫般在体内扭动,异物感将直冲神经的痛楚放大,让林戎痛不欲生。
不知这折磨究竟持续了多久,在林戎的感官里,像是过了一百年。
啵的一声,弹片破开他的皮肤,迸溅出大量血液。仿佛一个获得新生的婴儿,脱离分娩它的母体,沐浴着鲜血与痛苦降临了这个世界。
叮铃!
弹片被吸入玻璃罐,清脆地啼哭着。
林戎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
开始疗伤前槐月说的那句话,林戎本来只是当成玩笑的。他连人体极限实验的痛苦都挺过来了,还会怕这个?
可是现在,林戎再也不想体会刚才的滋味了。
“还有三块弹片,你还能忍住么?”
魔鬼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戎的身体下意识地抗拒。
槐月晃了晃装着染血弹片的玻璃罐,直起身子。
“看来你挺不住了,今天先到这里吧。”
槐月收好医疗箱,抖了抖身上沾了血的白大褂,血迹竟像纸片一样被抖落。
“等你恢复好,我会再来的。说不定弹片全取出来之后,你能想明白呢。”
槐月离去,林戎瘫坐在地上,久久不能平复。
直到东秋遇袭逃到这里。
“你是说,执法兵正在追杀你?”
“有一个星火学会的女人,突然冒出来舍命救你,还让你来找我?”
林戎意识到不对劲,马上想要站起来,却被腹部残余的疼痛刺激得倒吸一口凉气。
“你这个样子,还能战斗么?”东秋担忧地问道。
为了让东秋放心,林戎故作镇定地站起来,撸起袖子展示自己的肌肉。
“没问题,我可是最强的人类啊!”
见他还有心思玩闹,东秋也放下心来。
“如果执法兵找过来,你能打几台?”
“全盛时期的话,能对付百来台吧。”林戎自信地笑着。
“不过你放心,你已经来到我这里,政府不会再让那些执法兵来找你的。”
“我们真正应该小心的,是那个救了你的女人。”
根据东秋的描述,林戎判断,那个女人已经知道了他的藏身地,也知道他和东秋的关系。
他对星火一直没什么好印象,煽动民众,惹是生非,还杀了那么多执法官。
要说那个女人舍命去救东秋仅仅是因为善良和正义,林戎肯定是不信的。
不过这件事还存在许多疑点,他只能静观其变。
过了一会儿,门突然被敲响了。
林戎用眼神示意东秋别动,自己则谨慎地凑近房门,慢慢转动把手打开。
门后是一个女人。
东秋认出,她的相貌与方才救下自己的那个人几乎一样,只是看起来更年轻些,脸上也没有那些狰狞的伤疤。
除此之外,女人还换了一身装束。
紫色的军官大衣,变成了一身蓝紫色的休闲运动服,背后还有一个浅褐色的帆布包,看上去就像一个跋山涉水的旅行者。
“又见面了。”
女人一露面,便向东秋微笑着。
林戎让开半个身位,将女人放进来。
“刚才谢谢你出手相救了。不过,你是怎么从执法军士的手里活下来的?”东秋好奇地问道。
“事实上,我并没有活下来。”。女人神秘一笑。
“或者说,那个时间的我没有活下来。”
她在房间中央站定,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道。
“我叫阎衣,星火学会战斗学者,灵犀心桥因果律能力者。”
“我的能力让我可以与过去的自我沟通,在获得认可后,便能将其召唤到我所在的时空。”
“刚刚战死的,正是其他时间的我。”
奇怪的能力,这是林戎的第一个念头。
“谢谢你救了我的朋友,我该怎样报答你?”
林戎紧盯着阎衣的眼睛,语气略有些重。
“我自然是希望,您能与我们星火学会进行合作。”阎衣直率地坦白道。
“怎么,你们也想要迷霞?”林戎的表情开始变得不再友善。
“您误会了,星火对您的妻子,没有任何想法。”
面对可以瞬间取走自己性命的执法军战神,阎衣显得丝毫不慌。
“我们的合作,仅限于您本身。如果需要的话,星火甚至可以帮助您保护迷霞女士。”
“那你们想合作什么?”
“我们要做的事,现在的您,还无法理解。”
林戎皱起眉头,他最烦这种话都不说明白的人。
“不说是吧,那不合作!”他赌气似的扭过头。
“您一定会和我们合作的。”
阎衣自信地微笑着,慢慢抬起了右手。
一座紫红色的桥梁,竟像渗水的画布一样,逐渐透出梦幻般的色彩。
三人的脚下,绽放出无数鲜红色的花朵,花瓣呈现一条条柔美的弧度,根部汇聚在一起,由一根光秃秃的茎连接。
桥的对面,被漆黑的迷雾包裹着,什么都看不见。
但是一道奇特的大门,突兀地出现在彼岸的地面,让门后不再是一片黑暗,而是显现出令人眼花缭乱的混乱色彩。
“在获得这份礼物前,我召唤的自我,都来自于过去的时间。”
看着那扇门,阎衣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而现在,我能够窥探未来的踪迹,向未来的我发出呼唤。”
话音刚落,门突然被打开,一个人影通过门扉走上了灵犀心桥。
人影渐渐清晰,赫然是一个比现在更苍老一些的阎衣。
林戎没有去看这个新出现的阎衣,而是死死地盯着那扇门。
其中蕴含的独特力量,他再熟悉不过。
那是一扇时错门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