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荣眼珠子一转：“将……副将军，这可是巨大的决策失误。莫大将军经验丰富，没想到也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莫晟从沉思中回过神，不带什么情绪的眼神掠过苏荣，落到乌日苏身上：“战场之上，情形瞬息万变。作为一个合格且成熟的武将，应该有灵活应对突发情况的能力。譬如乌将军……”
乌日苏当即被顺毛：“我不一样，我格外英武，其他人可没我这本事。”
苏荣：……
他在心里大骂乌日苏是个蠢蛋。
很明显，这莫晟是在点他呢。
他不服气地道：“莫大将军倒是有本事，就是连一个区区女子都打不过。”
莫晟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扯了扯嘴角。
苏荣心中戒备，时刻准备应对莫晟的反驳。
但是莫晟反手抽出刀，架在苏荣的脖子上。
苏荣大惊失色。
见此，莫晟嗤笑一声：“武功不敢说，但论嘴皮子，肯定不及你。大敌当前，还有心思挑拨离间，有你这样的属下，乌日苏没被坑死就奇迹。”
苏荣没觉得自己有错，反而还有些愤愤不平：“本来好好儿的，若不是你……”
“我怎么？我是皇上钦定的大将军，你是不服我还是不服皇上？”
莫晟眉目间尽是失望。
他心中产生了一个疑问。
褐国真的有救吗？
明明已经是大军压境，但内部的人还如此拎不清。
而掌握褐国最高权柄的皇帝，明明知道这一切，却没有改变的打算，甚至为了制衡而放任。
他左思右想都想不通，这样的褐国拿什么跟大雍打。
这样的褐国，值得他效忠吗？
想到这里，他惊出一身冷汗。
他是褐国的将军，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是被建阳说动了？
不，不是这样的。
是他早早就对大雍的武将文臣们生出了艳羡。
光是想一下两国朝臣的差距就让人心酸。
没法比。
他强迫自己别去思考这些。
他可是褐国的将军，从小就被教导要忠君爱国。
既然已经做不到忠君，那么就一定不能不爱国。
齐永霁不是他心中合适的君王，那就换一个。
总之，褐国不能亡，也不能输。
“血口喷人！”苏荣指着莫晟，尖声怒骂，“莫大将军对我不满尽可以直说，何必给我扣这么大个帽子？”
莫晟被他尖利的声音唤回神：“你什么心思你自己清楚，我也懒得探究。若你再因为你那些小心思耽误皇上的正事，我就杀了你祭旗。”
他将刀从苏荣脖颈拿开，然后狠狠掼在地上。
刀身一半没入地里，刀柄在空中轻轻颤动。
苏荣脖子一凉，哑口无言。
乌日苏不满：“苏荣，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知道你不满，但是不能耽误皇上正事啊！”
莫晟垂眸，对于乌日苏的想法已是了如指掌。
这人脑子不行，一根肠子通到底，偏偏又爱钻牛角尖，目光也狭隘。
但是他唯有一点，就是将齐永霁奉若神明。
乌日苏对他或许满心不服，但是他是齐永霁指定的。
只要点出这一点，乌日苏就不会也不敢质疑他。
瞧，他还得谢谢他为齐永霁着想呢。
苏荣被乌日苏的倒戈气得头晕脑胀。
莫晟的杀意横在眼前，他暂时没胆子去挑衅，只能憋着，就算把自己憋到内伤。
另一边，建阳回去后就被拥簇到安置伤员的营帐内。
军医要为她包扎，她挥了挥手，先去看了看受伤比较重的伤者。
走到一个断了腿的女兵面前，她俯身，牵着女兵的手：“小芽，可还难受？”
沉浸在坏情绪里的小芽讶异地抬头：“将军？您记得我？”
“当然。你很优秀。”
霎时，灿烂的笑容爬上小芽的嘴角。
但下一刻，伤口传来的痛楚强行把她拖进现实。
优秀有什么用呢？
她以后再也打不了仗了。
建阳看着她昏暗却又强行打起精神的模样，心里五味杂陈。
她说不出安慰的话，因为再重的言语在此刻都显得无力。
她只能轻轻抱了抱眼前还年轻的姑娘：“抱歉。”
小芽反抱着她：“将军不用觉得抱歉，我很感激您，真的。”
如果不是将军，她此时已经没命了。
她生来不幸，有个好赌贪财的爹。
她的生活很乏味，三天一小揍，五天一大揍。
十三岁之前，她身上的伤就没有好过。
她不愿意服输，所以默默积蓄力量，等待逃跑或者反杀的一天。
但她还来不及长大，就被亲爹卖给了一个五十多的鳏夫。
她十三岁的年轻生命，只值五两银子。
鳏夫不熟悉她，她装乖卖傻，趁着对方放松警惕的时候逃了出来。
她没有路引，又年轻弱小。
所以，即使逃出来，她的前路依旧迷茫。
但她不敢停。
周围多是鳏夫的熟人，她怕自己停歇片刻就会被抓回去。
在最绝望的时候，她听到了建阳长公主招红鹰军的消息。
看了看自己枯骨似的手，和比同龄人小一头的个子，她咬了咬牙，去了。
她没有被嫌弃，她有了希望，也有了保护自己的力量。
再次和自己的父亲重逢，她才恍然发现，这座不可逾越之高山原来也不过如此。
那一刻，她打破梦魇，彻底重生。
她啊，本就是死过一次的人。
她又怎么会怪罪给予自己一切的将军呢？
“将军，我虽然难过，但是不会后悔。没了腿，我还有一双手，我依旧可以养活自己。”
如今的大雍早已不同。
有元秀书院，女户越来越多。
太女殿下已经给她们开辟了一条崭新的道路。
建阳松开她，看着她的眼睛，似乎从中看到了一簇涌动的火焰。
人啊，不怕遇到困境，就怕没有挣扎的勇气。
“我很高兴你能这么想。你放心，抚恤金会送到你手里，如果遇到不长眼的泼皮，一定记得报官。”
元嘉近几年制定的律法里，就有一条：凡因战伤残兵卒皆登记造册，由当地县官每月着人探望，教授技艺，遇其官司，优先处置。
建阳知道元嘉的能力。
她相信，只要元嘉掌权一日，这条律法就定会落实。
小芽小声道：“我知道的，将军您放心。您先去处理伤口，莫要让大家担心，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