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容卓霄的风格。
循序渐进才是。
容卓霄不愿意脱开梁瑜的手，就像他不愿意听梁瑜的道歉。
不是不愿意，而是心如刀绞。
我们不该是这样。
我不要我们这样子。
“小鱼。”容卓霄难得没有猜测后果，没有想过话说出口会怎么样。很多话语演练过一次又一次，会成为永不开口的。容卓霄完全的临场发挥，面对梁瑜，容卓霄无法展现自己的游刃有余，其实他也成长，他早已能够虚与委蛇，或者更早只是如今已经不动声色。
但那一切都没有成为此刻的他。
有太多的对不起要说。
有太多的话要讲。
但是从第一句开始就没办法使对方信服，容卓霄没想到梁瑜会有这样大的反应。
“这太假了。”
她不相信他说的话。
容卓霄很难去解释那杳无音讯的四年。
难以解释所以痛苦。
时间推着人麻木前行，在某时某刻恍然想起久不联系的一个人。从未想过的，会不存在自己通讯录的一个人。
无法辩解便只好重复：“不是假话，不是谎话，你对我很重要。”
梁瑜没办法笑得好看：“这不好笑。”
这不是谎言，更不是玩笑。
他要如何向小鱼证明？
行动很重要，但此刻来不及，容卓霄抓紧道：“你不愿意相信很正常，但梁瑜我刚刚说的话不是假的，更没有在跟你说笑。我没有要用这件事逗你伤害你的意思，我们之间有误会……”
“容卓霄不要再说了。”梁瑜打断他的解释，她尽量心平气和，“时间已经过去这样久，不管有没有存在误会，我们之间的关系早就跟从前不同。回不去的。
况且，哪怕高中毕业后我们保持着联络，关系也不会比现在亲近。”
容卓霄是容卓霄，应言是应言。
回到容家之后的容卓霄，更不会是梁瑜所熟悉的人。其实她对容卓霄确实有愧疚，所以不能够拒绝对方见面的请求，剧烈的荒谬感冲淡梁瑜的愧疚。
心虚、尴尬那些情绪，在容卓霄那句“你对我而言很重要”面前，是蚍蜉见银河。
“不去假设。”在与梁瑜见面之前，容卓霄不知做过多少次的假设，每一次都会被疼痛打断，比起假设两个人未曾分离的可能，他的想象力更容易停留在对梁瑜成长的假设上。分离的四五年，并没有让痛苦变得麻木和模糊。分离的四五年，是滋养他对小鱼心疼的养分，趴着缠在他每一根神经上。
而此刻，容卓霄说不去假设。
“不用去假设。我不是要你跟我的关系回到过去，更不是想让你回到过去。只是……想要你给我一个机会，了解你亲近你。”容卓霄不再去管什么循序渐进，梁瑜对他的疏离、排斥都不像现在这样刺激着他，他将自己最想说的话变得轻盈一些说出口，却那样的不被梁瑜信任、接受。
梁瑜摇头：“我不可能对你很重要。”
她在意他说出口的话，容卓霄注意到她的在意或许是介意。
她甚至不用思考，就可以坚决的否认他的观点。
梁瑜沉浸自己的世界里：“容卓霄我没有你聪明，没有几个人跟你一样聪明，但你不应该把我当成一个傻子。跟你比起来我或许不聪明，但我不是一个傻子。”
有什么在抓紧容卓霄的心脏，他的表情有一瞬的狰狞，转瞬即逝快到让人以为那只是幻觉。可容卓霄清楚自己的疼，梁瑜的话语显露梁瑜的想法，她为什么会这样想？是他，是他造成的。
容卓霄解释：“我没有……”
梁瑜听到这三个字，脑子里嗡嗡作响：“你说你没有？什么样子的误会可以是五年不联系的。容卓霄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不是你。哪怕是今天……我也是不体面的那一个。我没打算与你争执，为什么我总把一切都搞砸。”
“小鱼，梁瑜。”你能不能听我说，“梁瑜，梁瑜！”
梁瑜的目光聚焦，可是对上容卓霄坦荡的紧张，她又崩溃——
这个人跟她完全的不同。
哪怕在很久之前，她跟他也不是同类。
容卓霄坦坦荡荡，而她还要用小人之心去揣测，在他面前他的卑劣无处。她的瞳孔放大，脑海里闪烁着许多的许多的与容卓霄相关，或者说是应言。梁瑜想起来应言本来就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他正直坦荡，早在学习《爱莲说》的时候，梁瑜就意识到应言是那出淤泥而不染的荷。
“嗯。容卓霄，”梁瑜缓缓坐回位置上，她的手紧紧抓着桌沿，手指弯曲不至于颤抖。压抑下呕吐感，因为一句场面话，她的情绪波动是这样激烈，晕眩到有呕吐感。这当然不是对容卓霄有多大的反感，只是：“场面话是很正常的，只是我有些听不来。”
他否认了一种还要否认下一类，他的重复解释也不会被此时的小鱼听进去，她认定他的话不是真言，说什么都是鸡同鸭讲的循环往复。
容卓霄做不到纯粹欣赏梁瑜的成长，无法轻描淡写梁瑜的优秀。
他不是质疑梁瑜的努力，更不是看不到梁瑜的变化，只是他太清楚人的变化因何而来。剧烈到与过往割裂开的，更是抽筋剥皮。
要怎么去释怀，无法让时光倒流的容卓霄，恐怕无法找到方式。
所以在此时，他失去了否认的资格，失去袒露真心的机会。
“我知道了。”梁瑜并不想听到他的辩解，他不应该逼迫梁瑜去听他的真心，一颗没有用处的真心。容卓霄的嘴巴微张，到底还是不忍心：“梁瑜，你没必要抱歉，比起你我做错太多。”
梁瑜并不赞同：“不是，不是的。”
被压抑下的呕吐感卷土重来，梁瑜没继续说上话来，匆忙跑去洗手间。
梁瑜吐了。
翻滚着的再也不被压抑着的。
容卓霄为什么要说这些。
并不难猜。
因为容卓霄是一个好人。
而这一份好心在这一天光荣降临在她的头上。
“谁叫你不识好歹的。”梁瑜问镜子里的女人，谁叫她不识好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