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清泽越过苏穆，将手里还沾了几片羽毛的弹弓放下。
他从一个陈旧的箱子里找出一张相片，塞到苏穆手里。
“这上面的人是你吗？”
他说话时，眼中满是坚定，像燃烧的熔炉直直地盯着她。
像是若是听不到心里想的那个答案，就会在下一秒心灰意冷一样。
苏霂抿了抿唇，轻声嗯了声，算是回应。
就在刚刚的那一句，苏穆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感受到屋内的温度悄然升高。
“请问我应该如何称呼您呢？”
“叫我苏……苏哥吧。”
小男孩听到她的话，拿起照片的动作微顿。
如果父亲还在的话，眼前的人现在看起来只比他的父亲小几岁。
他不应该叫他叔叔吗？
“苏……哥。”
想归想，他最终还是有些生疏地叫了眼前的人。
“嗯。”
苏霂手背在身后，朝他颔首。
“你就住在这?”
小男孩面对她的讯问，有些窘迫地站着，像办公室里接受批评的小学生。
“嗯，我之前在亲戚家住过一阵子，现在一个人搬出来了。”
他说完，好奇地看着苏穆，“苏哥，我可以向您了解一下我的父亲吗？”
“想问什么就问吧。”
苏霂摩挲了一下手指，凤眸瞥了眼站在两人之间，跟她眼神会意的精神小兽。
尧清泽眼底闪着光芒，“你知道我的父亲生前在哪个部队吗？”
“圳南师4501部队，你父亲当年和我在一个部队训练的。”
“我想问一下我能加入这个部队吗？”
小男孩眼中透着希冀。
苏穆下意识地想说不能，但是在看到他如此渴望的眼神，犹豫了。
“你加入这个部队的目的是什么?”
苏穆看着他，眼中透着一丝疑惑。
“杀鬼子，报家国仇恨。”
苏穆听到后，眼皮突突直跳，小孩杀戮气息有点重。
但是如果只是因为这个，或许别的部队更适合他……
就比如，她现在的这个部队。
她将房屋里唯一一张靠在门后的椅子搬过来，在他面前坐下。
“家里有水吗？”
小男孩知道她在斟酌，眼神中有不甘，但是却很快倒了杯热水给她。
“苏哥，您用。”
苏穆眉梢轻挑，这么上道?
她接过一个碗，仰头喝了些水。
旧时农村田里人没有讲究的那么细，这种碗既可以用来吃饭，也能喝水。
刚才她看到屋里就一只简陋的碗和一双筷子，想来这只碗还是他用过的。
喝完热水，苏霂觉得身子暖和了不少。
她开始敛了神色，见小孩站的笔直，她暗自嘴角扬起一点弧度。
“圳南师驻扎的地方偏远，而且敌军已经转移到北方来了，我暂时没精力去那边。”
苏穆刚说完，就见小男孩握紧拳头，眼底划过一丝失望。
她抿了抿唇，继续说道，“不过你可以暂时在我这先历练半年，按照现在敌我的局势，不出半年就该上战场了。”
苏穆说完，看了眼眼前的小身板，“你今年多大了?”
“十六。”
苏穆倒是有些意外，小孩个子还没到她胸口呢……
“这里条件过于艰苦，在入部队前，你就跟我回去吧，等养一段时间，调理好身子再去部队。”
“谢谢苏哥。”
小男孩举着胳膊，朝她敬礼。
苏穆勾了勾唇瓣，“时间不早了，你有什么东西要带?”
小男孩听她这么说，迅速将箱子里的一个老旧相册和桌上的弹弓揣在怀里。
“都带好了。”
他朝她一笑，露一侧尖尖的小虎牙。
苏穆朝他微笑一下，随即领着他往回走。
路上经过李二家，李美人眼尖地从屋里炕上下来，跑出来朝尧清泽大喊。
“泽哥哥！你要去哪?”
尧清泽停下脚步，他虽不喜这个堂妹，但是自己的确在李二家待过一阵子。
“要不要去道个别?”
苏穆听到身后停住的动作，转过身提醒他。
尧清泽对着向他跑过来的女孩喊了句，“我要去部队里当兵，你别过来了，外面风雪大。”
说完他就赶紧跑到苏穆身边，拽了一下她的胳膊，“苏哥，咱们快走吧！”
苏穆看了眼突然跟她亲近起来的小孩，再看看追上来的女孩。
似乎懂了什么。
“跟上。”
说罢，雪地里就出现三个人影，前面两个走的极快，很快就将小女孩甩在后面一大截。
七七浮在空中，鄙夷地看着幼稚的主人，【主人，可以慢点了，人已经甩开了。】
听到七七提醒，苏穆突然停下脚步，也没顾及到是下坡。
身后紧跟着她的小男孩没有预料到，一把撞了上去。
山坡上，两个抱在一起的人球一路滚落到山脚。
“苏……苏哥，对不起！”
男孩迅速从苏穆身上下来。
刚刚被他压在身下的苏穆就惨了，稍微动一动胫骨，就感觉到浑身都疼。
男孩见状赶紧将她拉了起来。
苏穆闷哼一声，“谢谢。”
小男孩手足无措地摆着手，满脸歉意，“不，不，是我不好，刚才我没注意到……”
苏霂见他对自己如此生疏的样子，轻轻笑了。
男孩见她笑，也相视露出一侧的小虎牙，笑的一脸天真。
两人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家。
苏家，
苏穆先让小孩洗了个热水澡去炕上窝着，等她端着一杯热汤出来时，见小孩有些不太适应，小脸蛋被炕热得通红。
“苏哥。”
“嗯，把这碗热汤喝了，先休息一会。”
苏穆说完，就被一只手拽住衣服，她回头看了一眼，见男孩眼里闪着光，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怎么了?”
“苏哥，我待会能不能再跟你聊一会啊?”
苏霂朝他点了点头，随即将手边的空碗搭在桌子上。
她自己坐在桌子前，侧脸对着他，“你有什么好奇的?”
“我……我想知道关于我父亲的一些事情。”
苏霂眉梢微蹙。
尧清泽的父亲，李成毅，刚才七七在路上就告诉她，是在替营垒里的战友打掩护时，被敌军用大炮炸死的。
死前被炸飞了双腿，脸上一片血肉模糊。
“你想要了解你父亲什么?”
“我想知道父亲他是不是被刺刀刺死的?”
男孩的声音哽咽，他咽了咽喉咙，握着拳头一脸倔强地看着她。
苏穆心中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