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的卧室内，壁炉正在缓慢燃烧着，释放出淡淡的热气。房间里的空气沉闷得要命，洛里安伸手推开窗户，放进来一缕寒流。
还在睡梦中的玛丽哆嗦了一下，把身子往他怀里钻了钻。
洛里安帮她把被子盖严实，自己先下床穿戴整齐。出门的时候正巧看到梅女士站在雪伦夫人房外，手上的托盘里摆放着造型精致的早餐。
她有点为难：“先生，雪伦夫人似乎不愿意开门。”
“嗯，她估计还在生气呢。”
洛里安说：“你找个桌子，把早餐放上面吧，她已经能下床活动了。”
“还有，这段时间尽量不要靠近这个房间，她的精神状态不稳定。有什么事告诉我，我来处理就行。”
梅女士犹豫了片刻，才语气担忧地说道：“但先生你……你自己会不会有危险？”
“放心吧，我很确定她不会把我怎么样。”
不过洛里安也不会这个时候过去找雪伦夫人，她需要时间冷静冷静。
把黑暗之吻的咒语掌握纯熟后，洛里安便想着去看看恶魔巢窟里的那个头骨。他远离雪伦夫人所在的卧室，召唤出大门，踏入其中。
那雪白森然的头骨还静静地躺在岩浆池边上，骨骼上映着许多奇特的符号，它们闪烁着淡灰色的光芒，就像野兽皮毛上的花纹一样浑然天成。
恶魔的语言并不是被创造出来的，而是天然存在于他们脑海中，构成了它们的思维方式和对世界的认知。
洛里安通常不会觉得语言有善恶之分，但恶魔语言的确代表着纯粹的邪恶。
洛里安花了一整天时间，将这些让人看了头昏的字样拓印下来，收录成一本全新的恶魔词典。
不过为了避免它们被抄录下来后产生什么非凡现象，洛里安特意打乱了它们的顺序，然后用另外一本写满数字的密码本把原本正确的排列顺序记录下来。
“也许这些语言里藏着几个可用的本源魔法咒语，有空也可以让嘉德丽雅看看，她也许接触过。”
洛里安思索着，把两本纸张都折好，放在上衣口袋里。
……
傍晚时分，洛里安路过卧室，看到门口的餐车上摆满了食物，从样式上来看，分别是早餐、午餐和晚餐。
看起来雪伦夫人一整天都没有进食，女仆们按照洛里安白天的吩咐，只是把食物放下，没有再靠近过这个房间。
洛里安在楼梯口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上前，轻轻敲了敲门。
这次雪伦夫人没有出声，洛里安敲了三下后，自己用钥匙打开了门锁，走进屋里。
卧室内一片阴暗，太阳无力地在窗台上垂下，那点微弱的光芒都被窗帘遮拦在外。雪伦夫人披散着头发，倚着枕头坐在床上，看起来有些憔悴。
“那七个人，都是该死的，我杀他们，就像你杀那个燕尾服的小丑一样。”
雪伦夫人声音中带着哭腔和歉意，低声说：
“我挑选了半个月，才找到完美的杀戮人选……我不希望你为难。”
“……”
洛里安不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假的，但这不重要了。他意识到自己过去太过天真——雪伦夫人是魔女，不管对洛里安多好，她手上都沾满了鲜血。
即使这七个人的确都是该死之人，但雪伦夫人到底杀过多少人，七十？还是七百？
洛里安没兴趣做这种数学题，重点在于她以后不能再随随便便拿杀人当成解压的娱乐项目了。
“行了，先这样吧，等你伤好了再说。”
“在那之前，你先好好休息，把精神养好。”
洛里安在床边坐下，帮雪伦夫人把散乱的头发绑好，然后伸手把她搂进怀里。
他们拥抱了大约五秒钟，洛里安松开了她的肩膀，起身把窗户打开一道缝隙，到了晚上就没必要遮掩得那么严实了，这样可以让雪伦夫人透透气。
然后他回到门口，把尚且温热的晚餐端进来，看着雪伦夫人吃完，才端着剩余的餐盘下楼。
这两个夜晚对雪伦夫人来说是漫长而煎熬的，她一个人坐在寂静的卧室里，像是重新回到了刚变成魔女的那段痛苦时光。
本来她已经习惯了当个“祸害”，过着不道德的生活，但洛里安的出现让她重新生出了对回归正常生活的渴望。
这种渴望有时候是致命的。
等到夜晚变得极为深沉，耶德宅邸所有人都睡下以后，雪伦夫人取出了一些零散的仪式材料，一一摆在原初魔女的雕像之前。
她褪去身上的衣物，跪坐在地毯上，双手合十念叨道：
“伟大的原初，魔女的始祖……请告诉我，该如何正向扮演魔女……请告诉我，晋升痛苦魔女的仪式……”
雪伦夫人的胸口因为紧张而上下起伏着，心中充满了异样的期待——她想从神明的启示中寻找成为一名“善良的魔女”的方法。
很快，原初魔女响应了她的祈祷，屋内的煤灯光线变得低微，雪伦夫人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视野中却出现了一轮如镜面般的虚幻画面。
在镜面中，她首先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脸，大约二十四五岁，长相中等，鼻子上有零星的雀斑，雪伦夫人认得她——玛丽。
画面中的玛丽半仰着头，眉头紧蹙，鼻子上凝着汗珠，嘴唇张合间在呼唤着什么。
雪伦夫人当然知道她在干什么。
然后画面拉远，雪伦夫人第一次看到了洛里安的身体，他的腰身看起来非常完美。
洛里安重复着相同的动作，一遍又一遍。
雪伦夫人目睹这一切发生，想起自己不着片缕站在洛里安面前，却只能被他数落和责难。
她发抖，渴望，愤恨，那些负面情绪混合在一起，全倒进了鼻腔里，让她觉得一阵阵的发酸，脸庞渐渐被愤怒和嫉妒扭曲了。
这噩梦般的占卜好像永远不会结束，持续了一整个夜晚——原初魔女把这七天来洛里安和玛丽的所有画面都在她面前播放了一遍。
雪伦夫人的身躯僵硬在原地，不能动弹，那些注满了负面情绪的青筋一条条在脸皮之下跳动着。
在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刻，她终于恢复了行动能力，同时耳边响起了充满诱惑的话语：
“晋升绝望魔女的仪式：杀死心爱之人，将他储满鲜血的心脏献给原初魔女。”
在清脆的响声中，雪伦夫人终于从梦中醒来，一缕阳光刚巧从远处的天际破晓而出，从窗帘的缝隙照在她身上。
雪伦夫人抓起地上的雕像，触感冰凉，却让她觉得这是世上唯一温暖的东西。与此同时，一种隐晦的愤怒和羞耻感渐渐吞噬了她的理智。
她随手披了件纱衣，拿起一把银亮的匕首，缓步走进清晨的走廊，走向玛丽的房间。
今天，她要杀掉心爱的男人，把他的心脏剜出来，献给伟大的原初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