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寻鹤眸光沉沉。
他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打量对方。
宋谨央不笑的时候,是位冰美人,一笑起来,却如春风化雨,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他与她仅见一两面,却倍感亲切,似乎认识了好久,两人间有一股特殊的纽带,将他们紧紧连接在一起。
他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自己却无力控制。
他独来独往惯了,就像一匹黑夜中闯关的独狼,已经不习惯与人同行。
刚想开口送客。
宋谨央却再次开口,“公子,你是否愿意去鹿鸣书院求学?”
崔寻鹤初听一怔,继而沉吟不语。
两人因意外相识,就算自己没有受伤,对方依旧放在心上。
若自己一味拒绝,只怕对方还会另想他法。
既然如此,不如答应下来。
让她觉得,还清了欠债,心中不再有亏欠感,兴许两人就不会再有交集。
“好,我去。”
等待的时间里,宋谨央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见崔寻鹤久久不出声,以为他不愿意去,却在意外听到他答应后,兴奋地笑眯了眼。
“太好了,你如此有才华,怎么能被埋没呢?
大乾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崔寻鹤哑然。
自己不过屋子里书是多了些,怎么在她眼里就成了有才华?
他哪里知道,宋谨央了解他的前世,当然知道他的品性与才华。
“你放心,学费我借你,你写张欠条给我,来日再还我!绝不会因此事让你被人非议。”
崔寻鹤心中大震。
她竟然能看破他的心思?
自己刚才答应,本意是想承她的情,去鹿鸣书院一次,再借口缴不起学费,拒绝去书院求学。
不料连这一点都被对方规避,还替他设想周全。
两人议定,三日后辰正,在书院门口见面。
他无奈苦笑,自己的每一步都像在对方的计划中。
等到宋谨央主仆离开后,崔寻鹤发现屋角多了一个包袱。
打开一看,里面是三身衣衫,从外袍到鞋袜,应有尽有。
还有一张纸条,“我亲手做的,不可嫌弃!家中无男子,退回就扔了!!!”
崔寻鹤拿着纸条,眼前浮现出宋谨央冰美人的模样,嘴角微微扯开一抹笑,是她会说的话。
他将包袱仍旧扎紧,放到枕头边,坐到八仙桌边,抄起经书。
往日沉静的心,今日无论如何也静不下来。
他叹了口气,索性搁下笔,推开禅房门,去了竹林。
云沐青在相国寺闲逛,从大殿到竹林,也没见他上香,就是散步。
书童云章一脸懵。
“少爷,您十八年来头一次翘课,我还高兴呢,您终于活明白了,不,您终于晓得累了,要放松了。
可您冒着被夫子发现、责罚的风险,就为了到相国寺来散步?”
云沐青环视竹青,面上现出期盼之色。
云章顿时觉得自己悟了,他立刻压低声音,不怀好意地问道:“少爷,您终于开窍了,约了哪家姑娘?您放心,云章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决计不会出卖您。”
话音刚落,崔寻鹤走了过来。
满是补丁的衣衫,却遮掩不住他通身的风华。
云沐青忍不住看了他几眼。
这下子,把云章吓得半死。
少爷喜欢上了……男人?
他死死闭上自己的眼睛,我没看见,我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崔寻鹤也看到了云沐青,同样清俊朗逸的两个人,惺惺相惜地作揖行礼,错身而过。
云沐青又等了会儿,叹口气,招呼书童:“走吧!”
手刚刚拍上云章的肩膀,后者吓得惊叫起来。
“别杀我,别杀我,少爷,我什么都没看见!呜呜呜……您就饶我一条狗命吧!”
云沐青被他气笑了,“行,那我走了!”
林中静谧,风吹竹林,发出各种奇怪的声响,吓得云章飞快地跟了上去。
一主一仆走远了,崔寻鹤闪身而出,眸中现出复杂之色。
云沐青是在等人?
宋谨央完成心愿,整个人开心到起飞。
历经两世,自己终于能为宋黎的恩人,做力所能及的事了。
“阿留,太好了,他答应去书院求学了!”
宋谨央兴奋地拉着阿留,向寺外走去。
阿留奇怪,“殿下,咱们这就回府了?”
“我累了,快些回去!拉法蒂随时会来回话。”
心事已了,大事已毕,还留在相国寺就说不过去了。
可惜了那片竹林。
这一世,自己再没借口据为己有了。
“唉,竹林啊竹林,你们缘尽一生,若有来生,咱们再续前缘。”
宋谨央瞧向竹林的方向,唉声叹气,带着满满地遗憾回了府。
徒留一脸懵的阿留,不明白大公主怎么突然对一片竹林情有独钟?
她暗道不好,宋谨央会不会因武安侯府的打击,从此绝情绝爱,视男人为猛兽?!
不由暗暗下定决心,务必要为宋谨央找到万里挑一的驸马爷。
马车刚刚入府,还没停稳,崔承紧跟着闯了进来。
小厮来不及关门,上前拦人。
崔承这次发了狠,带来许多家丁护卫,几个小厮怎么拦得住他?
他闯到宋谨央马车前,腆着脸讨好。
“央央,你去相国寺上香了?我等你许久,咱们的婚期也该重新议议了。”
宋谨央脸色一沉。
上一世的恶心、厌恶之感,在心底翻腾,强忍着厌烦,她隔着马车冷声回话。
“崔世子怕是有什么误会?你已然娶妻,怎可再与他人议亲?”
崔承脸上笑容一僵。
“央央,话不能这么说!与淑宜拜堂,是一场乌龙。除了你,谁也不配做世子妃。”
“既然世子提到配不配,那我直接告诉你,你不配做我宋谨央的驸马。”
崔承倏然变色。
“宋谨央,你别给脸不要脸。别以为你是大公主,我就会怕你。我手上有你的婚书,礼部已然深入调查取证,只要坐实此事,你还得遵礼法嫁我为妻。”
阿留委实听不下去了,掀开帘子跳出来骂人。
“崔世子,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脸有多大?
是你毁约在先,与妓子成亲,还来威胁大公主?
你算什么东西?还不快滚?”
她从小厮手里抢过扫把,就往崔承身上招呼。
武安侯府的下人见势不妙,立刻上前帮腔,夺了阿留手中的扫把,把她推倒在地。
“住手!”
宋谨央掀帘而出,崔承回头一看,眼睛都直了。
宋谨央如九天玄女下凡来,美得惊心动魄。
他立时软了身段,上前套近乎。
下一秒,当头一盆屎,被淋了全身。
“什么臭狗屎,也敢恶心大公主?既然都是屎,就该待在一起!”
福伯见自己这方落了下乘,立刻找来“外援”帮忙,一下子彻底解决了问题。
小厮们哈哈大笑起来。
“屎就该和屎待在一起!”
“屎人吃屎!!!”
“哈哈哈……”
浓烈的臭气飘散开去,恶臭的味道包裹着崔承,他拼命用袖子擦拭头面,连人都不敢叫。
生怕一张嘴,臭东西进了嘴!!!
下人们见状,躲得远远的,生怕被他沾染上。
崔承气得地跺脚,只得用光一般的速度冲出府门,向隔壁武安侯府冲去。
头面擦干,终于张嘴大骂。
“宋谨央,你给我等着,老子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路上行人见了他,都被臭得捏起鼻子,躲得远远的。
有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武安侯世子,亲没结成,反吃了一身的屎。哈哈,有趣!”
在场的人,笑得前俯后仰,目视着他狼狈不堪地冲进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