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生气，谁叫您好久不写信来，又这么久才再愿意见我……这次就多待一会儿吧，可以吗？”
张从宣默了默。
……好久不写信。
……这么久才再见。
敏锐察觉到话语中的关键词，他看着面前年轻男人隐含期冀的神色，想到之前几次经历，决定还是提前澄清比较好。
“事先声明一下。”
端正神色，不顾俊美男人流露出的愕然伤神，张从宣轻轻推开人，认真解释：“其实……现在的我，应该还不认识你。”
张海客微微一怔。
“今天是天授设定吗？”他自言自语嘀咕着，轻轻敲了敲太阳穴，隐隐懊恼。
转回头，重新露出了明媚的笑容。
“我明白了，”张海客并拢两指一扬，像模像样行了个礼，“所以，您现在也是第一次来港城，没错吧？”
这倒是真的，张从宣点头。
“太好了！”张海客从善如流，瞬间代入角色，笑吟吟伸出手，“那，初次见面？我是张海客。”
现在这个流程正常多了。
“张从宣，”青年配合伸手，流露些许好奇，“不用一直敬称……接下来咱们做什么？”
张海客瞬间兴致昂扬起来。
“交给我好了！”
……
对方驾轻就熟叫了的士来，拉着张从宣上车。
窗外风景掠眼而过。
穿行在这个尚且年轻蓬勃又生机四射的城市里，看着富有年代感的街景，不得不说，这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
巴士、有轨电车、大排档、西餐厅、霓虹灯、凉茶铺、百货大楼……
张海客是个不折不扣的地头蛇。
一身社会精英的潇洒气质，却能坐在街边小摊谈笑风生，刚开始表现得冲动像个毛头小子，但随意接起电话时发号施令的语调，又透露出不凡身家手腕。
颇有种难以捉摸的神秘感。
总的来说，游戏里逛港城，虽然听着新奇，实际体验起来居然挺有意思。
不知不觉，就到了华灯初上的时候。
夜风猎猎。
俯瞰过港城夜景，自山顶下来后，兴奋感退去，张从宣估摸着时间，心想这次停留的时间应该快到了。
“……您累了吗？”
突然听到旁边驾驶座传来的声音。
一天下来，这个敬称还是没改掉，张从宣懒散靠着椅背，已经没心思去特意纠正了。
“有点吧。”他随意答道。
之前，对方不知跟什么人联系，提前便在山下准备好了满油的车辆，无缝衔接开启兜风。
张从宣对这个年代的车型不太熟。
他只大概看得出，窗户应该是防弹玻璃，车身也特别改造过……显得更神秘了。
说完，青年忽然想起什么。
对方作为陪玩，全程下来，消耗体力精力更多才对。
有些不好意思，张从宣主动开口：“要不换我来开车？你家在哪，先送你回去吧。”
至于左舵右舵的区别。
他暗忖这都是梦里，开慢点，问题应该不大。
张海客闻言却愣了一下。
“家？”
眸光闪了闪，他轻笑起来，没有回应前半句话：“我平时就住公司，您想休息的话，我现在带您去附近的宅子。”
这话听得人咋舌。
“那有点辛苦了吧？”张从宣迟疑几秒，委婉劝道，“还是身体重要。”
黑暗里，他没看到的是。
自见面以来，张海客始终含笑的唇边弧度，忽而浮现刹那恍惚。
声线不觉轻了些，低若呢喃。
“……不要紧的。”
眨眼间，他瞳眸中的光彩重新明亮起来，尾音刻意上扬：“再者，也不差这几年。按照您说的，很快就会宽松很多，到时见了面，我总不能让您觉得预言白费啊！”
又是让人听不懂的话。
不明前情，张从宣虽然困惑，听着对方故作轻快的话，莫名却觉得不好开口了。
幸好剩下的路程没用太久。
月光下的漂亮庭院美轮美奂，只是空无一人。张从宣边跟着人走，边四下打量，临到跟前，这才注意到，主宅不知为何整个黑沉沉的。
“怎么不开灯？”他问。
张海客不答，只是闲庭信步往前，镇定自若地就要推门入内。
这感觉太古怪了。
眼见人停也不停，就要往里跨，张从宣忍不住拽了他一把：“等等，这明显不对劲吧？”
张海客在门边停步。
“这样不好吗，”他偏头微笑，叹息恍若不解，“您为什么非要开灯呢？”
青年抿唇不语。
对他再要来拉的手，也并没接受。
笑意收敛，张海客垂眼轻声反问。
“……开灯的话，您就会消失了，对不对？”
张从宣莫名：“不会的。”
“——会！”
张海客斩钉截铁般笃定，顿了顿，有些无奈地弯起唇角：“就当我任性吧，今天您真的很不一样。让我总忍不住感觉……”
感觉什么呢？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在身上摸出盒香烟。
抽出一支，张海客将其缓缓咬在嘴里，仿佛以此将余下的话与那幻影般的错觉一并封存。
……有些话，明知不可能，便更说不得。
他自嘲地想。
一旦说了，也许连这似真似幻的短暂时刻，都要随之化为泡影了。
只是在张海客点火之前。
身旁青年蓦地轻轻了咳嗽一声。
他手指一顿，侧目望去，只见对方倚着墙歪头看来，清透的黑眸无辜眨了眨。
“吸烟有害健康。”
对视几秒后，张海客率先偏开视线，转而望向了漆黑的夜幕。
轻快耸肩，为自己狡辩。
“不在您身边的话，难免会染上一些坏习惯嘛。”
“……反正只是梦里。”
因为嘴里叼着烟，声音也含含糊糊，让人难以分辨笑意几分，真心几分。
张从宣心知这话没错。
反正只是游戏。
如此想着，他也没再坚持，摆摆手：“那你随意。”
空气一时寂静。
几秒后，张海客却自己反了悔。
“……还是算了。”
下定决心般深吸口气，他忽然拿掉烟，转过身来正对着青年，神色紧绷得几乎肃穆。
“其实，我是想问您——”
他的话没能说完。
原地只剩一人身影，余下的尾音，在满地森白的月光上摔了个七零八碎。
无人回应。
半晌，张海客倚着墙，重新给自己点起那支烟，没再看重归空寂的黑暗。
……原来。
即使不开灯，也还是留不住啊。
……
要问什么呢？
张从宣侧耳倾听，却没等到下文。
转眼望去时，夜幕中的港城已然隐去，目之所及，是一片日照金山的灿灿光景。
煌煌如幻。
一轮红日巍然悬挂天边。
再仔细看去，青年忽然发现，身前不远的山巅云端处，此时正端坐一人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