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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士的工作，是繁琐且乏累的。
医院施行的三班倒的排班制度，摧残的不仅是她们的身体，还有精神。
在工作之中，护士离死亡极近，每一份死亡证明的开出，都使人心情沉重。
常有人说，容易与他人共情者，不适合进入医院工作。
因为注定与他人的死亡终日相伴的人们，会因为逝者的离去而共情，对精神状态产生进一步影响。
但是抛开沉重的要素之外，她们距离“生的希翼”也是很接近的。
每当殷勤的付出，看到新生儿的啼哭，新任母亲疲倦至极的笑容时，都是可以给予任何医护工作者脸上微笑的事项。
而对于文莉来说，更是如此。
血肉相连的羁绊，至爱女儿的陪伴，也是救赎她工作疲倦之余的避风港之一。
但是，她不曾想过，某一天，避风港也有“塌倒”的可能……
……
夜晚，23:57。
临近与晚班的护士交班的时间。
文莉仍然呆呆地坐在护士站，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身旁的同事小声与她说话，但没有得到该有的回应。
理由她们也很明白，家人之一的女儿就躺在最后面的病房，作为母亲来说，那是极度的痛苦。
“文莉，你已经两天没合眼了……”
关系较好的同事轻声安慰，“这样下去可不行，今晚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你的女儿有我们看护着，不会有事的。”
文莉木讷地点着头，视线下移至手边的手机，打开屏幕一看，几个小时前发给丈夫高庸的信息仍未有回复。
一如既往的，他不回信息，似乎总有着忙不完的事情。
“他到底在干些什么……总是需要他的时候找不到人。”
文莉的心里埋怨着，充满了克制的愤怒，“平日里老是消失也就算了。就连女儿变成了这样，也没见他回来看护！”
短短的几十秒时间里，文莉在心中将他骂了个狗血淋漓。
但她也知道，自己只是在迁怒。
比起“不闻不问”的高庸，文莉更加痛苦地恨着自己。
“假如没有提议她去休息……假如……”
两日以来，她想过很多，也埋怨过很多，为此甚至彻夜难眠。
文莉很清楚身体已然到达极限，再不休息的话，恐怕就要挺不住了。
除却身体的痛苦，心神也被这股浓郁的内疚折磨得麻木，濒临崩溃。
在同事的不断规劝下，文莉最终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去后面的房间换衣服。
当经过女儿躺着的病房时，心里变的绞痛，她嘴唇哆嗦着，快步离开，不敢再多看一眼……
……
片刻之后，她来到了宁静的医院楼下，感受着久违的夜间凉风。
换回便装的文莉失魂落魄地朝着熟悉的过道回家。
当沿途经过一条长椅时，她的眼角余光忽地瞥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他是……
高庸中午带过来的人？
他叫什么来着……呃，好像我没问。”
文莉站定脚步，疑惑地朝他看去，心想大晚上的，他坐在长椅这干什么？
早已注意到她的目光，静静合上眼的林显福发现她停下脚步，也睁开眼看了过去，礼貌地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文莉没有走上前，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林显福。
“……中午的时候，我对你的态度也许有些恶劣，对不起。”
冷静下来后，文莉还是较为通情达理的，知晓自己做出过迁怒于无辜之人的事情，为此有些许介怀。
此时再见到本人了，文莉便轻声道歉。
不得不说，说出口后，心情舒坦了些许。
“我不记得你说过什么，不必道歉。”
林显福笑了笑，自我介绍道：“我叫林显福，是高庸的朋友。高太太，您好。”
高太太……这个称呼真是久违了。
他们两人有多久没有一起出行，被人如此称呼了？
高庸总是有着忙不完的事情，尽管偶尔休长假，也是因为身体带伤的缘故。
对他的工作不甚了解的文莉心里不止一次想过：这警察就非当不可吗？
为什么别的警察都没有受伤，就他一年三头两次的就挂彩负伤？
他到底干什么去了？拯救世界吗？
文莉叹了口气，摇摇头，把那些奇怪的思绪抛到脑后。
“你好，林先生。”
文莉斟酌着措辞，默然道：“我叫文莉。”
林显福笑着点点头，算是表示认可。
随后，两人就没话可说了，毕竟本来就不熟。
文莉倒是想问问他怎么这么晚坐在长椅，但经过刚才那句“高太太”的称呼刺激下，又觉得怎么都无所谓了。
既然事情已经说开，文莉也不想久留。
于是，她轻声道别：“我还有些事，要离开了。林先生，再见……”
林显福点点头，目送着她的背影远去。
“……高太太，请不要想的过多。”
看着她落寞的背影，林显福还是忍不住规劝了一句：“高庸其实很关心你们，包括你们的女儿。
即便他的行为比较低调，但唯独这一份心意，我可以担保。”
“是吗……”
文莉静静想着丈夫的一举一止。
消失的人，联系不上的电话，喜欢抽烟，还时而莫名的受伤，若说这算得上是关心的话，文莉还真想知道他究竟努力在哪了呢。
“是的，我保证都是真的。”
林显福想了想，又说道：“为了求我帮忙，他还称呼我为‘玉皇大帝’。
这放在平时，他肯定是不会主动喊的。”
“……”
听到这话，文莉沉默了片刻，才勉强地说道：“呃……这是你的玩笑吗？”
“呃……咳咳，嗯，不是很有趣吗？”
“……呵呵。”
文莉应付了两句，心里要离开的想法更加果断了，“我还有事，先不说了，再见，林先生。”
“再见。”
林显福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这下她真离开了，头也没回，甚至脚下的脚速还快了许多……是担心自己再叫住她吗？
“好像被误会成怪人了……”
林显福心里吐槽：“算了，怎么都好吧。
毕竟，我的幽默感也不是每个人都懂的……”
无论如何，抛开这场微妙的交谈不谈，至少，自己这忙是帮定了。
为此，林显福打算，在这长椅，坐到天亮。
……不对，应该是睡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