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斌，四十二岁，给高俊峰开了近十年车，为人低调，沉默寡言，在高俊峰的圈子里，他就像一个透明人，没人会特别在意他。然而，技术组对所有涉案人员的银行流水进行交叉比对时，发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细节：一家名为“宏图伟业”的建材公司，曾以“车辆长期租赁费”的名义，给王斌妻子的表弟转过一笔二十万元的款项，而这笔钱在到账的第二天，就被取成现金，从此不知所踪。
“典型的障眼法，”林纾指着白板上的关系图，对组员们分析道，“他们认为查到王斌的近亲属这一层就会停止，没想到我们连他的旁系亲属都查了。这说明王斌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干净，他很可能是高俊峰腐败链条上一个重要的‘收银员’。”
命令下达，刘秧的外勤组和老马的审讯组立刻行动起来。他们没有直接接触王斌，而是从“宏图伟业”这家公司入手。经过三天的秘密调查，他们发现这家公司的主营业务与建材毫无关系，其法人代表是一个远在乡下的七旬老人，公司的实际控制人，正是之前在赵立冬案中出现过的“老K”张志强的手下。
线索在这里再次交汇，证实了林纾的判断。
与此同时，刘秧带着两个组员，二十四小时三班倒，对王斌近半年的所有行踪轨迹进行地毯式排查。他们调取了数百个监控探头的录像，将王斌驾驶的车辆轨迹、手机信号基站数据、甚至是他个人的消费记录，全部汇集成一张巨大的数据表。
连续两天两夜，刘秧的眼睛几乎没离开过屏幕，眼球里布满了血丝。他靠着咖啡和浓茶提神，将监控视频一帧一帧地慢放。王斌的生活轨迹简单得像一张白纸：工作日接送高俊峰上下班，偶尔去机关食堂打饭；周末则在家休息，或者去菜市场买菜。
“不对劲，”刘秧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对身边的组员说，“一个人如果心里有鬼，他的生活要么会变得极度规律以掩人耳目，要么就会出现一些与他身份不符的‘异常点’。王斌太平常了，平常得就像是刻意伪装出来的。”
就在大家快要失去耐心时，一个细节引起了刘秧的注意。数据表显示，近三个月内，王斌有五个周日的下午，都独自驾车离开京海市，前往邻市的“云水山庄”度假村，每次停留时间都在三到四个小时之间。
“一个司机，既不带家人，也不过夜，频繁去一个高档度假村做什么？”刘秧的直觉告诉他，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专案组立刻协调邻市的公安部门，调取了“云水山庄”的内部监控。度假村的安保系统非常完善，但为了保护客户隐私，大部分公共区域的摄像头都安装在很隐蔽的位置，角度也有限。
刘秧和组员们把自己关在小黑屋里，反复观看那五个周日的监控录像。画面质量不佳，还夹杂着雪花点。他们看到王斌每次都把车停在最偏僻的停车场，然后不进入主楼，而是沿着一条林间小路，走进一栋独立的二层茶社“听雨轩”。
“关键就在这个茶社里。”刘秧死死盯着屏幕。
可惜的是，“听雨轩”内部没有任何监控设备。但通过茶社门口一个伪装成石灯笼的摄像头，他们捕捉到了一些关键画面。
第一次，王斌进入茶社半小时后，两个穿着定制西装、手拿雪茄的男人走了进去。第二次，是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年人。第三次、第四次……他每次见的人都不同，但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衣着考究，气质不凡，看起来都是事业有成的生意人。
更让刘秧感到心惊的是一个细节：在进入茶社前，这些人会习惯性地抬头看一眼门口的石灯笼，然后不约而同地将手伸进口袋，似乎在确认什么。有一次，一个男人在接电话时，被同伴立刻用眼神制止，他随即挂断电话，并做了一个关机的动作。
“他们在反侦察，”刘秧倒吸一口凉气，“不带手机，选择没有监控的包间，这绝对不是普通的商务会谈。他们在进行某种秘密的交易或信息传递。”
他立刻将这个发现汇报给了林纾。
就在刘秧的外勤组锁定“云水山庄”这个“黑色交易所”的同时，另一张针对退休干部张建国的无形之网，也终于开始收紧。
负责监控张建国住所的技术小组，由老冯亲自带领。他们并未采取传统的蹲守方式，因为张建国这样的老狐狸反侦察能力极强，任何陌生的车辆或人员都可能引起他的警觉。老冯采用了一种更为“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在征得张建国对门邻居的同意后，他们将一套微型、高灵敏度的音频和震动传感器，伪装成墙壁插座，安装在了两家共用的承重墙上。
这个决定起初遭到了组内一些年轻技术员的质疑，他们认为隔墙拾音效果太差，还不如冒险安装窃听器。
“你们不懂，”老冯一边调试着耳机里的杂音，一边对年轻人解释，“对付这种在纪律部门干过一辈子的人，任何可能留下痕迹的物理接触都是大忌。我们要的不是听清他说的每一句话，而是捕捉他的‘异常行为模式’。”
连续一个星期，从传感器传回的音频信号都单调得令人昏昏欲睡：清晨六点半的收音机新闻，上午的京剧唱段，午后打盹的轻微鼾声，以及晚上七点准时响起的电视新闻联播。一切都像钟表一样精准，规律得让人心烦。
林纾每天都会在案情分析会上听取老冯的汇报，他没有催促，只是平静地说：“继续听，狐狸总有露出尾巴的时候。”
转机出现在第八天的深夜。
凌晨一点四十七分，耳机里一直平稳的背景噪音突然被一阵细微而持续的“嗡嗡”声打破。声音很轻，像是某种小型电动马达在运转。
“这是什么声音？”值班的技术员小李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调高了音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