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令当然有向宋国提起大军要路过的事情，宋国君臣并未反对。
面对合起来一共超过十万晋军在侧，其中的七万可是晋国的中军和新军，怎么让宋国君臣敢不借道。
那是晋国的中军驻扎在“濮阳”郊外，新军在“曲棘”没有动弹，另有晋国在郑地集结起来的三万左右部队待在宋国边上。
如果宋国君臣不识相，别忘记楼令可是刚刚灭掉鲁国，晋军的士气正处在极其旺盛的阶段，再打一场灭国之战不至于，席卷宋国大半疆域则是可以办到。
权衡下来的宋国君臣同意了晋军借道的请求。
只不过，宋国进行了应该有的防备，他们将村庄的资源集中到城池，城池内再布置数量或多或少的守军。
以“商丘”的守军最多，数量达到了三万。
而“商丘”作为一座贸易型的城池，不是危急时刻不会轻易封闭通道，那么等于是宋国君臣将防备姿态摆在晋国高层的眼下。
他们已经抵达“商丘”郊外，驻扎下来等待购买物资进行补充。
“什么都变了。”智罃指得是局势。
那可不是嘛。
以前宋国明知道吃亏也要遵守规则。他们与晋国结盟之后，极度依赖来自晋国的支持，不敢表露出任何的不恭敬。
后面宋国先是倒向楚国，由于楚国对宋国不是那么上心，逼得宋国成了骑墙派。
现如今的宋国成了第二个郑国，他们打不过晋国或楚国，不想遭到晋国或楚国的针对，心态一定跟郑国历代的君臣变得一样。
“宋国走郑国的老路，注定不会有好下场。”士鲂进行预言。
郤至看向‘商丘’的方位，说道：“我们连续攻破列国都城，一定要把诸侯吓坏了。”
其实，晋国攻破的一国都城不算多，秦国的都城“雍”是他们自己放弃，晋军实际攻克的一国都城也就“梅里”和“曲阜”，其中“曲阜”攻破了两次。
只是，晋军攻破一国都城的时间比较密集，大多是集中在这两年之内，势必会加深世人的印象，使之心态产生恐慌。
“至少没有闭城。”楼令说道。
要是宋国君臣在晋军逼近之后闭城，可不是宋国君臣胆子小不小的问题，该是他们将对晋国的敌意更明显地表露出来。
害怕被晋军偷袭或攻击，为了自保封闭城池，怎么能够说宋国君臣错了呢？当然不能。
可是，宋国君臣真不能够那样做，尤其是晋军刻意保持与“商丘”的距离之下。
信任这种事情历来就是互相成就，往往是用态度展现出来。
比如说，宋国君臣在晋军靠近的时候，他们选择立刻闭城，会让晋国这一边笃定宋国会在中军和上军南下之后，宋国立刻悖盟切断晋军的后路。
为了不让宋国君臣误会，抵达“商丘”郊外的晋军并未靠近城池五里之内，采购物资的方式是联系宋国君臣下了采购单，再让出售物资的宋人送过来。
整个采购和送货流程进行了十一天。
晋军也是首次有物资补充需要进行汇总，再由楼令指定专门的采购人员与宋国那边接洽。
以往就是军中谁想购买什么，私人自行去找货源，个人采购与结账。
因为楼令不搞事的关系，所以没有出现吃回扣这种操作。
“宋国很是财大气粗啊！”郤至翻看了资料，给了这么一句评价。
楼令颔首道：“的确财大气粗。”
智罃附和道：“半卖半送。”
宋国主动对这一次采购进行补贴，他们也没有忘记专门派人向抵达“商丘”郊外的晋国卿大夫送礼。
像是楼令，他白拿了三千石粮秣不说，还得了十匹好马以及白玉、黄金各一箱，以及十名宋人美女。
注意，是黄金，不是铜锭。
当下虽然列国都有造型各异的铜币，但是货币体系非常混乱，一般是以物易货的方式达成交易。
铜钱这种货币，基本上是有私产的黎庶和准贵族使用居多，贵族使用的货币是大块的铜锭，一般是马蹄造型的马蹄铜。
大贵族进行大宗交易，使用玉石和马蹄铜锭付款居多，只是不管玉石或马蹄铜锭都算是抵押物的一种，后面再使用货物将玉石和马蹄铜锭换回来。
目前拥有最多黄金的国家是楚国，而黄金并不是作为货币，属于是比较特别的奢侈品，通常被达官贵人用在衣物的装饰上。
黄金作为货币是在西汉年间，一样是作为抵押物的存在。
白银则是要到明代才成为官方认可的货币。
所以，明朝之前去光顾哪一家店铺，使用白银结算也是抵押物的一种，多数人基本不会那么干。
到明朝才将白银认证为官方认可的货币，那是外部流入的白银数量十分恐怖，尤其是明朝十分缺铜。
因此，华夏这边的金、银、铜货币体系到明朝才确认，比之其它文明的时间要晚许多。在更多的时间里，布匹和粮食在货币体系上比之铜钱更为坚挺。
黄铜纯度高会显得金灿灿，可是怎么跟黄金相比呢？
自从楚国开始流行用金线来装饰衣服，该种潮流成为时尚逐渐向列国蔓延，成为了比玉石更奢侈的奢侈品。
不好说楚国君臣是不是在效仿管夷吾创造一种奢侈品，总之就是黄金在列国的需求度挺高，导致谁手上拥有黄金可以拿来应急，等于是让黄金成为“抵押物”的宠儿了。
其他卿大夫从宋国收到的礼物肯定不如楼令，会是根据卿位排序的一种递减形式，除了郤至之外就没有人收到黄金。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宋国君臣这一次送晋国卿大夫的礼很重，连带对其他晋国贵族采买物资使用半卖半送的方式，无疑是用这种方式在进行收买。
某种程度上来讲，宋国君臣也是用那种方式，为“商丘”摆出的驻防进行道歉。
白拿了宋国好处的楼令，他接下来即便可以不要脸皮，一旦下令对“商丘”实施攻打，其他晋人可不一定好意思对宋人下狠手。
直接说就是，宋国君臣用收买的方式乱了晋军的军心。
有人会问有用吗？事实是当然有用。
晋国和宋国暂时没有明确敌对。
即便是双方明确敌对，懂得去使用钱财，依然可以显示出极强的效果。
钱财不止可以用来收买敌方的将领，也能是使用钱财致使敌军士兵混乱。
例如兵仙韩信最经常使用的兵法就是“撒币战术”。
而韩信使用的“撒币战术”方式就是故意让人在地上撒下钱财，吸引敌军去捡地上的钱财，致使敌军士兵难以被管束，再挥军实施进攻，每一次都能够很轻易将敌军给击败了。
在两千多年之后，曾剃头之所以屡战屡败，其实也是因为太平军将领老喜欢使用“撒币战术”干扰清军的军心，尤其是三次重大战役击败曾剃头的石达开擅长使用“撒币战术”。
诸夏将领千千万，名将亦是众多，韩信之所以是兵仙，不止是他帮汉高祖打下三分之二的疆土，主要是他使用的几个战术无法被复制，其中包括“背水一战”这一套打法。
完成补给的晋军并未在“商丘”郊外多待，开拔向江淮行军。
他们在“商丘”逗留期间，另一路的楼武已经统率偏师逼近陈国。
现如今的陈国是一个弱国，他们曾经却是强大过，一度名列十二大诸侯国之一。
陈国的衰弱与其他国家类似，周边有强国的压迫，内部政局一再动荡，外部势力不断干涉内政。
起初，陈国是受到郑国的压迫居多，后面则是被楚国所渗透。楚国之所以能够渗透陈国，自然是因为陈国动不动就内乱。陈国所发生的政变以及弑君的次数，可以排在春秋历史的前列。
跑到齐国的田氏一家子，他们就是陈国内乱导致亡国才出逃。
当时的齐桓公正处在意气风发的阶段，他为了彰显自己的德威，善待了逃亡而来的陈完，才有了田氏的发家基础，要不就要像很多国家的公族在逃亡后衰败到失去贵族身份了。
晋国曾经也干涉过陈国的内乱，陈国前一代的陈成公就有在晋国“留学”的经历。
楼武率军攻打陈国，陈人并未实施抵抗，倒是在陈国的楚人拼死进行抵抗。
而在陈国的楚人不止多，他们还把持了陈国的朝政，要不然晋军一到，陈国君臣早就投降了。
楼令接近徐国才收到来自陈国的消息。
这个消息所讲的事情是，陈国君臣里应外合让楼武率军进入“宛丘”对抵抗一方进行清剿。
等于说，陈国再一次脱离了楚国的控制，只是他们又沦为晋国把控之下了。
“你让武帮陈国和蔡国搬家？”智罃还是从郤至那里得到这个信息。
楼令看着满脸羡慕的智罃，说道：“持家有道是这种方式，不是像你那样。”
楼氏帮陈国和蔡国搬家，符合晋国削弱楚国的国策，是吧？
到最后，哪怕陈国和蔡国被楼氏吃掉，外人可以肆意进行痛骂，晋人要站在什么立场指责呢？
智罃假装没有听到楼令的数落，问道：“陈国和蔡国会配合吗？”
楼令反问：“他们不会配合吗？”
边上有强国对任何一个国家来说都是一件很倒霉的事情。
强国一定会进行扩张，弱小的国家无力进行抗衡，哪天说没就没了。
哪怕是强国不实施兼并，弱国凡事都要看强国脸色，生怕不经意间就给招惹到，下一刻降下灭顶之灾。
陈国在陈成公期间就向晋国表达过迁徙的意愿，遭到当时的晋景公拒绝。
蔡国近期就进行过迁徙，还是被楚国逼到不得不跑路的窘境下举国迁徙，到最后还是落到了楚国的手里。
楼武是要帮陈国和蔡国搬家，并不是攻灭他们再迁徙走人口的情况。
所以了，陈国和蔡国在迁徙后会得到楼氏的庇护，可不是他们被任意瓜分。
到时候，楼令会安排楼小白同时担任陈国和蔡国的执政，什么时候全面吞并这两个国家，看局势需要或渗透进度吧。
楼氏要将陈人和蔡人迁徙到哪里？当然是迁徙到秦地了。
现下的秦地属于是地广人稀，有太多的区域没有被利用。
楼令那样的安排，有上述的因素在内，也有安置在晋国本土很容易出事的原因。
晋人很霸道，涉及到利益更是不会手软。
一旦将陈人和蔡人安置在晋国本土，一定会有家族眼馋，哪一天说出事就出事了。
秦地在大河以西，远离晋国的政治中心，完成迁徙的陈国和蔡国仍然是以国家的形式存在，可以最大程度避免晋国庙堂插足，使得楼氏兼并陈国和蔡国出现不可控的意外。
原版历史上的赵氏为什么会内乱？不就是赵鞅将从卫国获得的战利品放在邯郸氏嘛。
同一个家族内部都能因为五百户人口闹到打内战，现如今的其他家族可不会眼睁睁看着合起来将近十五万陈人和蔡人被楼氏吃干抹净。
“我们进入江淮之后，当地不是有许多小国吗？”智罃一本正经地说道：“他们未曾沐浴过文明，我们有责任引领他们走向文明啊。”
那边有很多小国吗？其实没有。
江淮那一片地方多为异邦，以部落联盟的形式居多，相对有实力的势力只剩下夷虎、钟离、钟吾、淮夷。
像是舒鸠、巢国、徐国、邗国则是成为被傀儡的状态。
楼令深深看了一眼智罃，说道：“可以那么干，只是要等击败楚军之后。”
“这个自然！”智罃马上回应。
要大肆掠夺人口？讲实话就是楼令非常乐意。
在东南这边的势力，不是姬周体系的那些异邦，他们其实已经被同化，至少掌握农耕技巧了。
会种田？那可简直是太好了！
这样的人掳到手，不用劳心费力去教怎么种田，马上就能够安置下地干活。
不久之后，士鲂过来，汇报道：“楚军只是尝试攻打‘徐’城，待了五天便离开了。”
江淮这一边的地形很复杂，森林的茂密不用说，主要是水系纵横交错。
在这种环境下，两支不同归属的军队，可能相隔五里左右完全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楼令问道：“钟离之主怎么说？”
士鲂之前就是得到任务，作为使者前往钟离国，邀请钟离之主一同讨伐楚国。
这不是晋国不玩老一套了吗？不用太顾忌华夷之别。
要不光是晋国寻求与钟离结盟，会让晋国高层存在极大的心理负担。
“钟离之主愿意结盟，只是他们需要两个月左右的时间集结军队。”士鲂答道。
“两个月？”楼令觉得这个时间很尴尬。
接下来，晋军肯定是继续追赶楚军，打起来不太好说多久才能够分出胜负，只是大概也就是两三个月之内。
等到两个月之后，钟离才具备实际参战的能力？那就是钟离可以等着看看晋军与楚军的交战态势，一旦晋军处在劣势的一方，钟离大可以忘记要出兵与晋军一起攻打楚国那么一回事。
“起码可以稳住钟离，不让他们立刻站到楚国那一边了。”智罃说道。
楼令用怪怪的表情看向智罃，说道：“钟离与楚国是世仇。”
应该说，东南区域的国家或势力，几乎与楚国都是世仇。
那当然是楚国不断寻求扩张，不管能不能都先打一打再说，要是攻打对象扛不住就兼并，扛住了大不了就是反复攻打，搞得楚国在南方可谓是人嫌狗弃。
原版历史上的晋国明知道楚国在南边仇人遍地，不去争取那些势力作为助力，根由在于晋国君臣要当好诸侯之长，很难破坏姬周不与异邦结盟的基本规则。
现在晋国已经不满足于当诸侯之长，有那个实力对周王室取而代之，肯定是要干一些过界的事情。
当初的周方要取代殷商成为天下共主，一样频繁联系各个势力，组成联军才有实力与殷商抗衡。
所以，大不了就是晋国在取代周王室之后，让晋天子学祖宗翻脸不认人，慢慢收拾那些曾经的盟友。
接近徐国之前，楼令就安排人出使江淮的各个势力了。
士鲂的反馈不好不坏。
后面其他势力的回复基本上跟钟离差不多，愿意站在晋国这一边对敌楚国，可是事出突然需要时间集结来军队。
智罃明知道在团结江淮区域的各势力，怎么还提出掳掠人口的建议？
这里要解释的事情是，那些以部落联盟形式存在的势力，某地可能是他们的势力范围，里面活跃的一些部落却是联盟的敌人。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才是部落联盟势力范围的常态。
其实，中原目下也是那种情况，三戎直接盘踞在周王室边上，另有不被姬周体系接纳的戎国、不羹等狄人或戎人建立的小国家存在。
若是楚军北上，顺道收拾在中原的异邦，中原列国也会为之欢呼。
所以，晋军要是攻打不在部落联盟领导下的势力，那些部落联盟非但不会有意见，相反要感谢晋军帮他们清除掉敌对势力。
楼令在“徐”短暂逗留，进城纯粹就是顺道代表晋君周慰问徐君本，再对徐国进行必要的摊派。
什么摊派？徐国军事实力弱小没有错，不代表他们不用给远征的晋军提供粮秣啊。
目前各强国很现实，愿意庇护弱国就是奔着好处而去，每年该上贡就上贡，有需要也必须提供粮秣。可不是固定节日来几个人说几句好话，便可以心安理得享受来自强国的保护。
看重实际利益后面被孔夫子评价为“春秋无义战”了。
话说，西周期间的各诸侯还是讲道理的，愿意为了公道无私奉献。可是存在框架基础，也就是周王室强势且强大，各个分封国必须听命行事。
到东周之后，天下共主没有讨伐不臣的实力，列国为了不亡国必须追逐利益。
国家与国家就应该讲利益，不是吗？
孔夫子一定不是一个傻瓜，偏偏他要这个国家放弃自己的利益成全敌国或潜在敌国。
在鲁国为官的孔夫子不是没有展现出经济与军事上的能力，要命的地方是到列国求官总是拿出“歪屁股”的理论，很难怪奔走半生求官不得了。
徐君本远比南下的楼令等人更在乎这一战的胜败，尽最大的努力筹集粮草，并且亲率两千部队随同出征。
这般清醒对徐君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毕竟，要是晋军这一次战败，徐君本最好的应对就是赶紧逃回晋国，省得待在徐国成为楚军的俘虏，去了楚国要努力学习“辞”这种文学，每到节日就要在楚国庙堂唱楚辞。
晋军在接近邗国之前，斥候进行了回报，说是“邗”城之外有两万楚军。这一支楚军一直在攻城，以斥候的实际观察就是“邗”城显得岌岌可危。
“楚军可以放弃徐国，一定不会放任邗国。”郤至说道。
徐国稍微靠北，不是那么威胁大江南岸作战的楚军。
邗国不一样的。
邗国就在大江边上，附近适合渡江的河段不多，恰好“邗”城附近就是。并且“邗”城周边还有一个现成的大型渡口。
那些因素就注定楚军不可能无视邗国，尤其不能接受“邗”城不在实际掌控之内。
现在的问题是，楚军那边知道晋军的到来吗？
楚军高层一定知道晋军南下的消息，原因是晋军一路过来根本没有隐藏行踪，实际上也无法掩盖。
不好判断的事情是，楚军知不知道晋军已经来到邗国附近。
作为全军统帅的楼令，他肯定不能带着楚军不知情的侥幸心理，怎么来安排接下来的作战方案就显得很关键了。
唯一可以确认的需要就是，他们不能眼睁睁看着“邗”城陷落。
剩下的事情变得更简单，保住“邗”城的同时，争取消灭更多在大江北岸的楚军，同时还要兼顾接下来的渡河能够顺利。
“两万楚军啊？”郤至多少有些嘲弄地问智罃：“你有没有能力吃掉？”
智罃：“……”
楼令可不想看到争吵，只是也不能打郤至的脸，只能问道：“你们谁作为前锋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