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的这一次内乱当然有晋国的推波助澜，可是用到“推波助澜”这个词，摆明就是卫国内部本身不稳，乃至于就是卫国内部的矛盾很严重。
这一次卫国的动乱是从卫君衎试图杀死孙林父作为引爆点。
卫君衎某天夜里派人邀请孙林父入宫。
哪怕是一国之君，无论哪一个国家的君主，极少夜里召唤大臣入宫。
轮到一国之君在夜里召唤大臣入宫，其实就是发生了天大的事情。
所以，孙林父起先以为晋国向卫国动手，作为一国之君的卫衎收到消息紧急召唤，走到半路才意识到不对劲。
晋军在鲁国一路势如破竹是谁都知道的事情，他们进入鲁国不到二十天就杀到“曲阜”城下，鲁君午率领百官以及贵族向晋军投降。
随后，晋军主动进行了分散，前往接收或攻打鲁国的其它城池。
因为鲁国的主力被晋军一波带走，所以鲁国各地贵族想要抵抗也是大多有心无力。
多数鲁国的贵族在晋军抵达之后，象征性地抵抗了一下，随后接受城池陷落的命运。
只有极少数城池有贵族号召普通鲁人加入反抗，他们之中的多数又是被晋军极短时间内破城，个别城池则是仍在坚持。
比如季孙宿逃回自家的“都”所在，紧急进行极限征召，顶住了来袭的晋军第一波，直至到现在仍然在抵抗。
该说不说的事情是，他们的抵抗有用也没用。理由简单到鲁君午接受既有命运，一国之君妥协了之后，各个家族的抵抗得不到有力支援，覆灭只是时间问题。
孙林父当然有派人在关注晋军的动向，要求鲁地的人一天一回报。
今天传回的信息是，晋军重新在“曲阜”进行集结，孙林父知道传回的信息有延迟，以脚程来算的话，晋军班师西返至少还距离卫国有三天的脚程。
与孙林父交好的雍鉏在半路拦车。
雍鉏告诉孙林父说，下午就看到宁殖、蘧瑗、师曹等人在宫城频繁进出，他们每次都带着新的护卫队进入宫城。
每一次都出现新的护卫？那就是原先的护卫进入宫城再没有出来。
孙林父近期最大的政敌之一便有宁殖。
那个师曹氏则是孙林父眼中一个十足的小人，他也是孙林父一直以来的政敌。
一国执政将一名乐师当成政敌，怎么都能够看出孙林父将执政当得有多不稳了吧？
那是卫国的君权比重仍然很高的关系。
事实是什么？当前多数国家的君主，哪怕他们非常不靠谱，仍旧能够手握实权。而这是各个国家君主互相联保之下，所产生对贵族的威慑力。
孙林父与宁殖的关系则是比较复杂，双方既是朋友也是竞争对手，以往合作比对抗更多一些，近期的关系才极速恶化。
两人的关系之所以极速恶化，主要是孙林父早跟宁殖合谋要驱逐卫君衎，事到临头却是孙林父变卦了。
宁殖在与孙林父的关系变得恶劣之后，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转为当起了卫君衎的忠臣。
近一段时间让孙林父活得如履薄冰，出现许多不寻常的事情，更为不寻常的是那些事情接连发生，当夜卫君衎派人召唤孙林父入宫。
“君上怕是要效仿晋厉公啊！”雍鉏给了孙林父这个结论。
晋厉公干过什么事情？他在宫城设下埋伏，夜里突然召唤郤氏的一叔二侄。
有楼令的这个版本，晋厉公与一众宠臣当然没有如愿。
原版历史上，郤氏的一叔二侄没有抵达宫城就被胥童和长鱼矫当街杀掉了。
没有将事情办成的晋厉公成了列国之君的反面教材，同时也引起了列国贵族的警惕，两个阶级没少拿晋厉公来鞭策自己。
孙林父与卫君衎的矛盾已经异常尖锐，听到雍鉏进行的猜测，可以说是立马就相信了。
带着恐惧和愤怒的孙林父连夜离开都城，回到“戚”地进行必要的准备。
那个“戚”地就是孙氏的封地之一。
这个“戚”地其实在农业或拥有资源上很一般，只是晋国多次选择以“戚”地作为会盟的地点，使之成为当时中原的热点城池。
说起来，孙林父被许多卫国贵族所厌恶，跟“戚”地有着不小的关系。
在“戚”地举行的会盟很频繁，对吧？
晋国的君臣经常回到“戚”地，作为东道主肯定要一次次招待，进行招待期间不就能够频繁进行接触了吗？
孙林父借着作为东道主的便利，确确实实跟晋国许多有权有势的人处得关系不错。他不断借晋国的势来压迫卫国的同僚，乃至于对卫君常有不尊重的举动。
话说，仗势欺人这种事情，有条件的人通常会那么干。以至于少数几个懂得克制的人，他们被拿出来当作榜样。
事实正是那样，越缺什么就会越是强调什么。
所以了，孙林父并不是一个多么正派的人物，单纯就是跟晋国有权势的人关系不错，时常能够借此维护属于卫国的利益。
要不然的话，孙林父干过不少嚣张跋扈的事情，其中包括与鲁襄公并行登殿，行为上不讲礼节且行为傲慢，在权贵阶层上被极大诟病。
在郤武子当政期间，他就对孙林父非常欣赏，卫国借此可是没少获得好处，自然是以孙氏得到的好处最多。
所以，孙林父是华元之外，对郤武子最为怀念的一国执政了。
回到“戚”地的孙林父下令召集私军，只是倒没有发疯到向都城进军。
那么几天的时间里面，卫君衎一再要求孙林父回去都城，遭到孙林父的拒绝，双方不断来回拉扯，直至其中一次卫君衎派出的人在半途遇袭。
发生那样的事情，孙林父第一时间否认是自己干的，卫君衎则是坚持认定就是孙林父所为，双方从隔空喷口水到卫君衎下令讨伐孙林父，不过是发生在三天之内。
比较诡异的事情是，第一个响应率兵讨伐的人是那个师曹，他只是带上百余人就敢进逼“戚”地，遭到伏击弄了个皆尽身死。
在春秋时期，通常就是乐师才会有一个“师”的前缀。
这个师曹就是一名乐师，只不过他并非盲人。
而春秋时期的乐师，他们一般情况下很爱搞事，并且还是围绕着一国之君搞事。
晋国的师旷傍上晋君周的大腿，差点闹得君臣不和。
卫国的这一位师曹则是傍上卫君衎宠姬的大腿，不断给孙林父捣乱。
师曹被伏身亡的消息传回“濮阳”之后，其他人还在迷糊的时候，受宠的宠姬组团找卫君衎哭诉。
多数的一国之君，他们宠爱不是夫人的女人，只是当成了好玩的玩具，可不会为了玩具在大事上乱搞。
卫国这一边，由于国君宠爱宠姬闹出来的事端挺多，甚至有过有了宠姬而灭杀正妻的恶劣事件。
卫君衎本就是要搞孙林父，已经发出讨伐的命令，作为第一个响应的师曹被伏击身亡，一下子坐实了孙林父的谋反。
闹到这种份上，哪怕有许多理智的人不想干什么，他们不得不动起来。
其实，卫国的多数权贵并未察觉到时局的改变，也就是哪怕晋国一直在东征西讨，先是侵占郑国三分之二疆域，后来灭掉了吴国一次，今次又对鲁国大动干戈，他们仍然没有进行过正经的讨论。
论事实的话，孙林父倒是有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只是他明知道局势变幻莫测还想将卫君衎驱逐，肯定算不上为国家负责。
孙林父还是等知道师曹被伏击身亡，才意识到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掌控，没有成功驱逐卫君衎就要变成真正的乱臣贼子了。
鉴于孙林父跟卫君衎的矛盾已经难有转圜，他的选项是扩大征召力度，另一边派人前往“新田”求援。
卫君衎的反应则是直接了许多，号召一众封臣带着私军到“濮阳”集结，随后带上大军亲自对孙林父实施讨伐。
不想坐以待毙的孙林父公开指责卫君衎深夜召唤入宫是要加害，一方面又不断联络平时交好的家族，另一方面不断派人去晋国求援。
征讨鲁国的晋军西返，抵达卫国的边境之前，发生在“戚”地的交战其实才到第四天。
“戚”城并不是大城，几乎没有其它家族站在孙氏这一边。
卫君衎平时挺荒唐，尤其是讨伐孙氏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先期抵达“戚”地的讨伐军数量不是太多。
两边从实际碰撞到第四天，其实并没有发生过血腥大战，最激烈的一次不过是蘧瑗带着自家私军尝试攻城，互相加起来死伤近百人就草草收兵了。
当卫君衎得知晋军已经抵达边境，立刻宣告孙林父的末日即将降临。
“君上，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吗？”蘧瑗是一个很难产生剧烈心理波动的人，看到卫君衎一脸得意，控制不住有些血压升高。
没办法的事情啊！
卫国出现昏君的几率远超其他国家，尤其卫君衎真不是一个多么靠谱的国君。
那一会，不止蘧瑗有了不妙的预感，好多人瞬间变了脸色。
宁殖就提醒道：“孙贼历来与晋国君臣交好。”
“这一次不一样。”卫君衎得意洋洋地说完，开始故作神秘起来，直至多人催促，才说道：“寡人同意晋伯委派‘将军’了。”
好多人没有搞懂委派“将军”是怎么一回事。
“晋国灭掉吴国，等吴国复国之后设立了‘将军’一职。”宁殖说着蹦了起来，一副卫君衎糊涂了的着急模样：“那是晋国要‘将’吴国的‘军’。并且吴国可是被晋国灭了一次啊！”
是啊，吴国被灭掉，他们失去了话语权，不得不把集结大军的权力交到晋国手上，大军集结之后的指挥权也是晋国把持。
闹到晋国在卫国设立“将军”的份上，岂不是卫国连扑腾一下都没有，主动成为晋国的傀儡国了吗？
蘧瑗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情绪重新变得稳定，思考了一小会才说道：“未必不是好事。”
宁殖满脸看国贼的表情，说道：“能不能集结大军，集结了大军没有指挥权，能够被你视作一件好事！？”
本来只是失去齐国这座靠山，想要跟孙林父争夺晋国当靠山的卫君衎，好奇地打量起了蘧瑗，很想听一听自己是有多么的聪明。
蘧瑗没有多余的话，只是说道：“一旦晋国对我们有歹意，我们难以进行抵抗。”
尽管晋国对鲁国的处置没有完整传到卫国，可是晋军迫使鲁国迁都，以及晋军驱逐大量鲁国贵族的事情，消息还是有传达回来的。
郑国的遭遇也被世人看在眼里。
摆明就是晋国不甘心只对列国指手画脚，开始谋夺起了他国的疆域。
宋国原先不与晋国实际接壤，他们跟晋国成为邻居立马更改国策，怕得就是发生在郑国的事情在宋国重演。
卫国没有宋国的实力，投靠楚国也不是那么现实。
毕竟，卫国距离晋国实在是太近，尤其卫国的整体实力远不如晋国，闹到兵戎相见的地步，卫国必定是下一个郑国，可能会比郑国更惨。
这么一看，成为晋国的傀儡国，起码很多贵族不用易帜，卫庭仍然保持疆域的完整，能够继续向各地贵族收税。
“宋国跟楚国结盟。宋人有宁死不屈的很多例子，晋军便是得势，一时难以迫使宋国屈服。楚国乃是晋国的劲敌，他们坐拥南方。”蘧瑗话就说到这里，意思表达得非常明确。
无非就是卫国先认怂，静待时局出现变换。
“哈哈，寡人就是这样想的。”卫君衎乐了。
宁殖看看这个人，再看看下一个人，一圈看下来发现自己与他们显得很是格格不入。
原来不止一个人早就察觉到时局变动，只是没有人愿意清醒过来。
他们不愿意当清醒的人，看着就是认定无法抵抗晋国，想着能装一天糊涂是一天。
一定也有人抱着晋军来袭学郑地贵族改换门庭，秒速投降的心思。
“你们……”宁殖看到有人开始弹冠相庆，想要说什么却沉默下去，明明看不到帐外，还是转头面向‘戚’的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