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国家持续衰弱必然是有其原因，通常情况下就是领导班子出现了问题。
封建时代为什么会一直出现朝代更迭，谈起来的命题太大，三言两语很难解释得清楚。大体上无非就是腐朽现象不可逆转，到了旧王朝该被扫进历史垃圾堆的时刻。
要说每一个新朝代的初期为什么基本是一副生机勃勃以及万物竞发的景象，简单就是太多的人死在了战乱之中，可分配的资源变得增多了而已。
为什么每一个新王朝的巅峰时期总会很快过去？因为巅峰就是达到临界点，可分配的资源被利用到了极致，不久之后随手可得的资源消失，必定会陷入争夺利益的倾轧。太多的内部争夺搞到分帮结派，利益集团一再争夺致使国家乱象频出，有没有外敌入侵都将使国家步入衰退期。
在任何的时代，权贵是否在为利益倾轧，他们之中会有人成为胜利者，唯独普通人作为受害者的身份会是一直不变。
破除贵族的金身对楼氏和楼令没有好处，为什么楼令要干那样的事情？那可能就是身为魂穿者的矛盾之一了。
楼令喜欢锦衣玉食，成为上位者也会挥斥方遒，可是看到普通人生活艰难，不会像其他贵族那样心中毫无触动。
拿看到有人赤裸全身在田野之中劳作这一件事情来说，郤至、高固或其他人……，无论有爵位在身与否，他们从小到大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没有人认为有不对劲的地方。
自小在优渥环境长大的人，无论成长到了多少岁数，不知道有没有人会去试图了解，为什么那些人要光着身子在田野中干活；即便是有想要了解，得知情况后可能就是“喔”一声完事；心善的话，顶多就是赏赐目所能及那些人一件衣服。
楼令不是那样。他有要求过家中的人在劳作农活穿衣服，命令传下下去并未得到贯彻，发火再得知缘由，自己尴尬到一言不发。
怎么回事？
真不是人们喜欢光着身子干农活，完全是当代的粗麻衣服经不起太大的折腾。
以为工业社会与农业社会的工艺会是一样吗？使用同样的材料，用不同的加工方式，做出来的物品在质量上会是两回事。
所谓的经不起折腾，其实就是缝制的工艺不达标，包括选材方面很难讲究，一直保持湿润状态很容易烂掉，也就不是那么经得起去浆洗。
对，没有错，化工业没有发展起来之前，也就是去污垢的肥皂、洗衣液出现之前，普通人洗衣服一般是用浆洗的方式。
什么是浆洗？就是先泡一段时间，随后拿木棍一再反复敲打。其实现代合成纤维制作的衣服更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只是现代人起码买得起衣服，大不了就是买新的。
一直到满清败亡之后，诸夏大地的绝大多数家庭处在缺衣少粮的窘境中。因此不止是在春秋时期，人们劳作的时候会脱掉衣服。
没有魂穿之前的楼令，他哪里见过这般的场景呢？
并非天生富贵的楼令，他魂穿之后在晋国有了自己的封地，首次感到挫败就是无法改变一个既定事实，治下的人劳作时并没有穿上衣服，更做不到让治下人人可以吃饱穿暖。
其实，不光楼令做不到，封建时代就压根没有任何人能够办到。
那跟首脑勤不勤政没有关系，纯属就是生产力的问题。
要是劳动者不被额外剥削，肯定是有更多的人可以过上好日子。
至于说交税？当然是一件应当的事情。
毕竟，国家需要财政做很多事情，哪可能不收税。
鲁国在收税事项上的乱象很严重，庙堂可不光对待黎庶盘剥没有尺度，非公族的贵族也被区别对待。
那么，本着大鱼吃小鱼的规则，遭到特别对待的鲁国非公族，他们肯定是要进行损失转移，可不就是鲁国的普通黎庶要变得更为倒霉了吗？
这样一来，领土的主权变更本就对普通黎庶影响不大，普通的鲁人早就受够了头顶上的那些老爷，说不定换成晋国来的老爷会好上一些呢。
在晋军管理的这一段时间，不能说没有晋军对鲁国普通黎庶做一些什么不好的事情，只是在晋军大量驱逐鲁国贵族的背景下，鲁国普通黎庶看到以前骑在自己头上的那些老爷倒霉，注意力全在鲁国贵族的惨样上了。
如果接下来晋军没有大规模欺凌普通的鲁人，哪怕还是会发生欺凌的事件，只要晋国在收税上不超过以前，顶多就是让鲁国普通黎庶保持以前的麻木；若是晋国以对晋人的收税额度来对待鲁国的普通黎庶，信不信他们很快就会接受晋国统治的事实？
晋国的收税是什么额度？井田制嘛，当然是九税一了。
井田制采用九宫格形式划分土地，外围八个区域作为私田分配给农户耕作，中心地块属于公田。按照这种分配方式，农户需要将总收成的九分之一作为赋税缴纳。
鲁国每一次改革所喊的口号都是减轻谁谁谁的负担，可是每一次改革都造成了实际负担的增加。
在近一二十年以来，三桓的崛起速度之快超乎想象。
鲁国可不像晋国可以对列国进行盘剥，那么三桓怎么快速崛起呢？资源可不会凭空出现，三桓肯定是对内进行了残酷的压榨啊。
三桓可不止压榨之下的附庸或普通黎庶，其他家族受到三桓的压榨，或是他们想要抗衡三桓，一样不会放过治下的黎庶。
所以，要论大环境之不好，当代的所有普通人，谁都比不上鲁国的黎庶。
重新来到“曲阜”之后，楼令自然是要进城看一看的。
“几乎被净空了啊！”高固随同进城。
一国都城里面不是没有普通黎庶，只是一般是当代或祖上不争气，导致失去了爵位的那一类。
不再作为鲁国都城的“曲阜”城内，看上去的的确确是变得非常空旷，几乎可以说是十室九空的程度。
那是因为鲁国九年前刚刚进行了一次改革，洗牌期间很多生活在“曲阜”城内的普通人失去家园。
晋军驱逐鲁国贵族的这一波，作为都城肯定是重点，看着情况必定会更为严重。
楼令近期很不爱搭理高固这个人。
没别的，主要就是高固明明不是刻意，讲出来的很多话跟嘲讽差不多。
拿晋军驱逐鲁国贵族说事，齐国也干过相同的操作，只是晋国干得规模太大，不是发泄私怨那么简单，更像是在执行一种新的国策，势必要造成极大的影响。
“你是在幸灾乐祸，还是站在齐国上卿的立场进行指责啊？”郤至问道。
高固两种都有，后面的情绪更重一些。
以齐国跟鲁国的关系，哪有齐人看到鲁国倒霉不会感到幸灾乐祸呢？
可是作为一名贵族，高固十分不想看到鲁国贵族的下场。
晋国要是真将占领一地就大肆杀戮或驱逐战败方的贵族当作新国策，当今所有国家的贵族都会感到害怕。
那代表着，此后战败付出的代价将会无比惨重，旧有的秩序将会全面瓦解。
高固也就问道：“只会对鲁国这样，还是……”
是，鲁国的贵族非常令人讨厌。
反正吧？以前或现在，真没有哪一个国家的君臣喜欢鲁国的贵族。
要是晋国君臣公开保证只在鲁国会那么干，其他国家的君臣只会坐看鲁国贵族的笑话。
一旦晋国对所有国家的贵族一视同仁？性质就完全变了！
楼令刚才在看几乎被净空的城池，思考着“曲阜”的归属。
“这等事情，自然是特例特办。”楼令听到高固的提问，进行了解答。
高固听后注视着楼令良久，最后脸上出现笑容，说道：“如此极好。”
明明是晋国比齐国强大，他们的相处方式怎么会是这样，一副很奇怪的模式。
那是高固在代表列国贵族，他自然有那个胆子来问楼令或郤至一些问题。
楼令和郤至也知道高固在干什么，不能拿高固单独当齐国贵族来对待。
而楼令刚才说“特例特办”的话，其实就是一种搪塞。
只要想，任何时间或是地点都能够制造出特例来。
由于有高固随行的关系，自然让楼令和郤至去不了宫城，他们不久之后出城入住营地。
高固并非孤身而来，随行的人数将近上千，他们自然会自己扎营。
“你不会想在其他国家复制鲁国的一切吧？”郤至纯粹就是越想越不对，憋不住在夜幕下找过来。
所谓的复制，当然是对贵族进行杀戮或驱逐了。
楼令反问道：“不好吗？”
晋军并未对鲁国大肆杀戮，大规模的驱逐行动之下，先不算拿不走的土地或房屋，获得了其它数额极为庞大的战利品。
郤至对于能够分润到远超想象的战利品自然愿意，只是本能地认为这样的事情不太好。
“现在我们强大，自然没有问题。可是……，哪一天我们势衰了呢？”郤至问道。
忧患这种玩意是贵族具备的意识。
那是当代贵族责任兼备，真不是成为贵族就无忧了。
不是那样的话，他们本身具备优势，用不着一再上战场玩命。待在自家的封地过作威作福的小日子，闷头追求享乐不好吗？
“那就一直保持强大！”楼令给出这个答案。
郤至用怪怪的表情盯着楼令看。
“不进行扩张，强大只是短暂的一时。战败的国家只要君臣肯奋发图强，总是可以等到恢复元气的那一天。不过是周而复始进行起起落落的争斗。”楼令明显看出郤至没有听懂，干脆问道：“楚国不一再实施兼并，能有他们的今天吗？”
其实，晋国也是陆陆续续兼并了周边的小国才逐渐强盛起来，怎么都轮不到楼令来进行提醒。
最为诡异的事情就是，晋国君臣好像忘记曾经国家的强大过程，不再对周王室体系下的国家动手了。
似乎……，也不能那么说？楚国一再北上，晋国无法重创楚国，使得晋国很是仰仗其他国家的支持，哪敢轻易对列国下手。
没有对楚国屡次进行重创，楼令一样不会选择对列国下手，别说是下死手了。
简单来说就是，由于楚国连续遭受重创，平衡已经被打破，晋国没有了那么多的顾忌。
长久以来，楼令非常纳闷一点，摆明了就是晋国得到了最佳的扩张机会，怎么明白人能够那么少，总不会是长久装着装着搞得连自己也欺骗了吧？
“能够扩张而不扩张，错过了这样的一次机会，子孙后代会埋怨……，乃至于痛恨我们的。”楼令说道。
郤至错愕当场，好一会才讪讪笑着说道：“哪有你说得这样严重。”
“我最近一直在思考对鲁地的处置。”楼令主动改变话题：“我们吸纳了一批鲁国的贵族，大量驱逐了不想要的贵族，势必要从国内迁徙家族过来。应该来怎么挑选迁徙的家族呢？”
这个话题让郤至不得不重视，说道：“你讲得这些话很奇怪。”
按照以往的流程，无非就是全数交到国君手上，国君再划出一些地方赏赐给战役的有功之臣。
一般情况下，国君会留下六成的城池归于己有，再拿出剩下四成中的三成重赏战役的主将，最后那一成才是参与战役的其余人分润。
郤至能够听出楼令不想要鲁地，说道：“君上可没有多少国中的土地。”
这个是的。
时至今日，晋君周实际直辖的县只是拿回去少部分，更多是被卿大夫和公族封君把持。而公族封君把持的县比卿位家族又要多得多。
“我知道。”楼令一脸的苦恼。
如果晋君周手上的直辖地富余，他愿意拿出来跟楼令交换，其实会占很大的便宜。
根由在于，本土的土地比外面更具备价值。
例如拿来奖赏战役主将，外面的土地要拿出三成，本土只需要拿出一成。
楼令倒是能够肯定一件事情，他建议晋君周迁徙中小家族到鲁地会得到通过，理由简单到晋国公族早就让晋君周彻底失望，迫使晋君周需要扶持其他的力量。
“现在的问题是，国君会不会强硬要求魏氏迁徙到鲁地啊！”楼令心中很不确认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