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接第195章～）
“够了。”
声音不大，却仿佛蕴含着世界的至理，让洛兰手中即将爆发的搜魂法阵瞬间静止。
无尽之森那永恒不变的、由无数黑树构成的天幕，被一道凭空出现的裂缝撕开。那不是魔法造成的空间撕裂，更像是画布被一只无形的手从中划开，露出了背后深邃、缀满星辰的宇宙。
一个人从中缓步走出，踏在虚空之上，仿佛那里有无形的阶梯。
他身着简单的白色长衣，黑色的短发干净利落，面容清秀，眼神平静得像一汪古井。他没有任何惊人的气势，也没有华丽的魔力光效，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却成了整个空间的绝对中心。
正是夏尔。
洛兰缓缓松开了扼住瑞维斯咽喉的手，任由她跌落在地，剧烈地咳嗽。他的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进入了最高警戒状态，但表面上，他依旧维持着帝国之主的从容。
夏尔的目光扫过现场，在瑞维斯手腕上的禁魔锁上停留了一瞬。他没有说话，只是随意地抬了一下手。
“咔嚓”一声脆响，那由帝国最高工艺打造、足以锁住大魔导师的禁魔锁，竟凭空碎裂，化作齑粉。
瑞维斯恢复了自由，立刻退到远处，惊惧地看着这两个足以毁灭世界的男人。
夏尔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洛兰身上，他的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纯粹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疑惑。
“洛兰，”他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你找我做什么？”
“做什么？”洛兰像是听到了一个有趣的问题，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我只是想知道，一个能轻易毁灭大陆的人，为何要躲起来。难道你认为，凭借那一战的功绩，你就有资格凌驾于帝国之上，制定新的规则吗？”
“我对你的帝国没有兴趣。”夏尔摇了摇头，“我只是在做我认为该做的事。”
“是吗？”洛兰眼中寒光一闪，“言语无用，就让我看看你这位新神的器量！”
话音未落，洛兰的身影已向后疾退，同时，他手中凭空出现了一卷闪耀着刺目雷光的魔法卷轴。
“九阶魔法——【万钧雷狱】！”
他毫不犹豫地撕开卷轴。刹那间，整个空间的天顶仿佛被撕裂，无穷无尽的金色雷霆化作一片狂暴的雷电之海，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朝着夏尔当头砸下！
面对这足以将山脉夷为平地的攻击，夏尔甚至没有移动分毫。他只是平静地抬起手，轻轻向前一推。
“空间扭曲。”
四个字，如同言出法随的神谕。夏尔面前的空间发生了肉眼可见的诡异折叠，那片狂暴的雷电之海在触及这片区域时，竟被无声无息地吞噬、转移，最终在数千米外凭空出现，轰击在一片空地上，炸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
“果然，单纯的九阶魔法对你无效。”洛兰对此似乎早有预料，他的脸上毫无意外之色，手中又接连出现了三张卷轴。
“【陨星天降】！”
“【极冰风暴】！”
“【湮灭死光】！”
三张九阶魔法卷轴被同时撕开！巨大的燃烧陨石、冻结一切的冰蓝风暴、以及一道能分解万物的漆黑光束，从三个不同的角度，以品字形攻势封死了夏尔所有的闪避空间！
这是足以让任何大魔导师绝望的饱和式攻击，但夏尔只是再次抬手。
“空间禁锢。”
嗡——
一声轻微的空间震颤。那三股狂暴的九阶魔法能量，竟在距离夏尔百米之外的地方被瞬间定格，仿佛时间被按下了暂停键。陨石的火焰、风暴的冰晶、死光的光束，都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凝固在半空中。
“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洛兰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他再次撕开一张卷轴，“九阶魔法——【魔力引爆】！”
那三股被禁锢的九阶魔法能量，在【魔力引爆】的作用下，瞬间失去了稳定！
轰隆——！！！
一场前所未有的连锁大爆炸发生了！三种不同属性的九阶魔法能量在极小的范围内相互冲突、湮灭，产生了一场远超普通九阶魔法威力的毁灭性风暴！狂暴的能量冲击波瞬间吞噬了一切！
洛兰的身影在爆炸的瞬间，便被这股力量掀飞出去，在空中狼狈地翻滚，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然而，他的脸上，却带着一丝骄傲。
他要的就是这个！自从目睹夏尔使用三类九阶魔法，最终却组合出了十阶强度的魔法后，洛兰也进行过尝试各种组合，虽然并未组合出真正的十阶魔法，但强度比九阶魔法高许多。
待得烟尘与能量乱流渐渐散去，夏尔的身影重新显现。他依旧站在原地，毫发无伤，身前撑开了一道薄薄的、却牢不可破的空间屏障，将所有的冲击都隔绝在外。
“洛兰，你的小聪明很多。”夏尔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没用的。”
“是吗？”洛兰从地上站起，擦去嘴角的血迹，他身上的银色盔甲出现了几道裂痕，看起来受了不轻的伤。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没想到竟然被夏尔如此轻而易举地挡下了。
“你的空间魔法确实无懈可击，”洛兰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走向夏尔，“但是，每一次施展十阶魔法，对你的消耗也一定不小吧？尤其是空间禁锢这种改变规则的魔法。”
夏尔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空间魔法，其实并不怎么消耗他的魔力。
“我复制的九阶卷轴，是无限的！”洛兰的声音陡然拔高，他手中再次出现了厚厚一沓卷轴，“我可以耗死你！夏尔！”
他状若癫狂，将手中所有的卷轴一次性全部撕开！
【地龙翻身】、【天火燎原】、【绝对零度】、【风息之刃】……数十种不同属性的九阶魔法在同一时间被激发！整个空间都在这股庞大的魔力下剧烈地颤抖、哀鸣！五光十色的毁灭洪流，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目标只有一个——夏尔！
这一次，夏尔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缓缓抬起了双手。
“十阶空间魔法——”
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肃穆的意味。
“——万象剥离。”
随着他话音落下，整个世界仿佛变成了一幅抽象的画。所有冲向他的九阶魔法洪流，其构成元素——火焰、寒冰、大地、雷霆、空间裂缝——都在一瞬间被强行从现世中剥离了出来！
世界，重归寂静。
洛兰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脸上的疯狂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撼。
这就是……真正的十阶魔法吗？
数十卷九阶卷轴爆发的攻击顷刻间被夏尔化解！
洛兰此刻明白了，无论他复制出多少九阶卷轴，无论他的计谋多么精妙，在夏尔这种能够随意操控空间的人面前，都不过是孩童的把戏。他们之间的差距，并非数量可以弥补。
洛兰缓缓垂下了头，那头如火焰般燃烧的白发，此刻也仿佛失去了光彩。他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身为帝国之主的骄傲与威严，在这一刻似乎被彻底击碎，但又在下一秒，以一种全新的、更加内敛深沉的方式重新凝聚。
他低声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自嘲，却不失王者的风度。
“我输了。”他平静地承认，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而非哀叹，“原来，从一开始，我就输了。”
夏尔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洛兰抬起头，那双湛蓝的眼眸中，不再有之前的疯狂与杀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清现实后的释然与平静。
“我建立帝国，统一大陆，以为自己站在了世界的顶点。我以为只要拥有无尽的资源和权力，就能掌控一切。”他的声音沉稳，像是在总结自己的一生，“可直到今天我才明白，我所追求的，只是凡俗世界的极限。而你，夏尔，你早已站在了极限之外。”
“我曾想尽一切办法去理解你，限制你，甚至……击败你。现在看来，不过是井底之蛙，妄图窥探天空的全貌。”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在审视自己过往的执念。
“我错了。”
说完这三个字，洛兰的眼神陡然变得决绝。他举起手中的黑剑，在夏尔和瑞维斯都未曾料到的目光中，手起剑落，狠狠地斩向了自己的左臂！
噗嗤！
伴随着一声闷响，他整条左臂从肩膀处被齐根斩断，掉落在地。鲜血如泉涌般喷出，染红了他半边银甲。
这让夏尔和瑞维斯都是一愣。
剧烈的疼痛让洛兰的脸庞瞬间惨白，但他却仿佛感觉不到一般，只是用仅剩的右手捂住断臂处，身体因失血而微微颤抖，眼神却无比清明。
“这一臂，是我身为帝王，为自己过去的傲慢与偏执，付出的代价。”洛兰的声音因痛苦而嘶哑，却异常坚定，“从今以后，伊拜耳帝国，将不再与你为敌。”
他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属于王者对另一个世界的好奇。
“他们都说，你在星空中建立了自己的国度。我很好奇，那是一个怎样的世界？一个没有纷争，没有权谋，只有纯粹力量与法则的世界吗？”
夏尔沉默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刚刚还想置自己于死地的男人，此刻却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表达着他的“觉悟”。
洛兰喘息着，缓缓伸出了自己仅剩的、沾满了自己鲜血的右手。他的姿态不再是请求，而是一种平等的、属于王者之间的邀请。
“夏尔，你赢得了我的尊重。既然地面是我的，星空是你的，那么，作为两个世界的‘王’，我们是否可以就此言和？”
他的眼神真诚，姿态坦荡，仿佛真的放下了所有执念，只想为这场错误的战争画上一个体面的句号。那条被斩断的手臂和满地的鲜血，成了他“诚意”最有力的证明。
瑞维斯在远处紧张地看着，她想提醒夏尔不要相信，但洛兰此刻的姿态太过坦然，那份属于帝王的决绝与气度，足以让任何怀疑都显得多余。
夏尔看着洛兰那只伸出的、沾满鲜血的右手，沉默了片刻。
他或许相信了洛兰的“觉悟”，或许是对自己绝对的力量有着绝对的自信，又或许，他认为这场纷争确实应该以一种体面的方式结束。
最终，他缓缓伸出了自己的手，握向了洛兰。
“我说过，我并不是王，但你有这样的觉悟，也好……”
就在两只手相触的那一刹那——
洛兰那张因失血而惨白的脸上，突然绽放出一个扭曲、癫狂、得偿所愿的笑容！
一个鲜红的血手印，清晰地烙在了夏尔洁白的手背上！
“哈哈……哈哈哈哈！夏尔！你输了！”
夏尔的身体猛地一震。他低下头，看着衣袖上那点迅速渗入布料的殷红，平静的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困惑。
他没有感受到任何魔力攻击，也没有任何诅咒的气息。那滴血仿佛是无害的、普通的。
起初，只是一丝微弱的刺痛，像一根烧红的针，轻轻扎了一下他的灵魂。
紧接着，这根针变成了成千上万根，从他灵魂的每一个角落同时刺入！
一场前所未有的、足以焚尽宇宙的恐怖火焰，毫无征兆地从他的灵魂最深处，被瞬间点燃了！
“呃啊啊啊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嘶吼，第一次从夏尔的口中爆发出来。他那平静如古井的眼眸瞬间被无尽的血色和痛苦所淹没。
“呃啊——！”
一声短促而压抑的闷哼从夏尔喉间溢出，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弯了下来，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但这仅仅是个开始。
那针刺般的痛苦迅速演变成了撕裂。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无数双看不见的手抓住，从四面八方疯狂地拉扯，每一寸意识都在被撕成碎片。他引以为傲的、如同钢铁般坚固的精神力，在这股源自内部的恐怖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一张薄纸。
然后，他看到了。
他的视野化作了一片无边无际的血色炼狱。无数张扭曲、哀嚎、充满怨毒的脸庞从血海中浮现，密密麻麻，铺天盖地。那是他曾经杀死的所有生命！有在战场上被他魔法撕碎的白鬼，有在计划中被波及的无辜平民，有为了达成目的而不得不清除的帝国士兵……
每一张脸都清晰无比，每一个眼神都充满了最极致的怨恨。
“为什么杀了我！”
“把我的命还给我！”
“凶手！屠夫！”
“你凭什么决定我们的生死！”
数百万的亡魂化作了尖锐的诅咒，如同实质的音浪，疯狂地冲击着他的耳膜，钻入他的脑海。
紧接着，火焰燃起来了。
那不是物理的火焰，也不是魔法的火焰，而是由这数百万份怨恨与死亡凝聚而成的，罪孽的业火！
“呃啊啊啊啊——！”
这一次，是再也无法压抑的、撕心裂肺的痛苦嘶吼。夏尔的双膝重重地跪在地上，双手死死地抓住自己的头，指甲深陷入头皮，仿佛想把那份源自灵魂的痛苦挖出来。
他的灵魂正在燃烧！
他能清晰地“闻到”自己意识被烧焦的味道，能“听到”自己记忆被焚毁的噼啪声，能“看到”自己的人格在烈焰中扭曲、融化。每一个念头升起，都会被业火灼烧得千疮百孔；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吸入滚烫的铁水。
杀一人之罪，便足以焚心刺骨，令人痛不欲生。
而此刻，在夏尔的灵魂中燃烧的，是数百万条生命积累的罪孽！那痛苦，超越了语言所能形容的极限，超越了神明所能忍受的范畴。它不是单纯的痛，而是一种永无止境的、将你所有存在的意义都一同焚烧的虚无与绝望。
“啊啊啊啊啊啊啊——！”
夏尔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痉挛，他那超然物外的【绝对领域】早已溃散，引以为傲的十阶魔法在这一刻毫无用处，因为这场战争发生在他的灵魂内部。他的理智，正在被这永恒燃烧的业火寸寸吞噬，他那平静如古井的眼眸，此刻只剩下被血色和疯狂填满的空洞。
洛兰的身影在远处缓缓浮现，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欣赏一场最华丽的歌剧，脸上是胜利者才有的、冰冷而满足的微笑。
“你是不是在想，这是什么？”洛兰的声音带着咏叹调般的诡异韵律，穿透了夏尔的痛苦嘶嚎。
“让我告诉你。就在刚才，我处死了一个男人。他叫劳伦斯，一个你根本不认识的小人物。他的家乡被你屠戮殆尽，一生都在追寻你复仇。”
洛兰缓缓拔出了自己的黑剑，一步步走向在地上抽搐的夏尔。
“他很可怜，也很天真，最后甚至选择了原谅你。但他的天赋，却是我见过最美妙的东西——【业火永燃】。任何沾染他血液的人，都会被点燃自身的罪孽，永世焚烧，直到灵魂化为灰烬。”
“而现在，”洛兰举起手中的剑，银色的盔甲闪耀着死亡的光辉，“这个天赋，是我的了。”
“夏尔，你拯救了世界，真是了不起的功绩。可你忘了，拯救世界的路上，你杀了多少人？那些罪孽，你以为已经随着战争的结束而消散了吗？不，它们一直都在，只是缺少一个点燃它们的火种。”
洛兰的剑尖，已经对准了夏尔的心脏。
“很痛苦，对吗？夏尔。这就是你背负一切的代价。现在，在你被自己的罪孽彻底烧成疯子之前，由我来赐予你……解脱。”
剑光一闪，带着终结一切的决意，悍然刺下。
噗嗤——
利刃穿透血肉的声音在死寂的无-尽之森中显得格外清晰。洛兰的黑剑精准无误地贯穿了夏尔的心脏。
夏尔那因极度痛苦而扭曲的身体猛地一僵，那撕心裂肺的嘶吼戛然而止。他空洞的眼眸中，那燃烧的血色业火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骤然暗淡了下去。或许，对于此刻的他而言，这物理层面的死亡，反而是一种仁慈的解脱。
他的身体软了下来，最后一丝气息也随之消散。
人类的英雄，拯救了世界的夏尔，就此陨落。
而一旁的瑞维斯早已瞪大双目，满是惊愕和不可置信。
洛兰面无表情地拔出长剑，温热的血液顺着剑身流淌滴落。他看着夏尔那尚有余温的尸体，眼神中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近乎于贪婪的、冰冷的审视。
“一个神明的陨落，不该如此悄无声息。”洛兰平淡地自语，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实，“你的存在本身……不应该被浪费。”
他举起了手中的黑剑。
下一刻，数道快到极致的剑光乍现，如同切割钻石的工匠，精准而冷酷。夏尔的身体，便在这数道剑光中四分五裂，散落成数块。
四散的血肉却并未落地，而是在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下，悬浮在了空中。
地面上，一个与之前吞噬劳伦斯时一模一样的诡异法阵，再次展开。浓郁如墨的黑色雾气从中汹涌而出，像饥饿的野兽，将夏尔所有的碎块尽数吞没。
黑雾剧烈地翻腾、收缩，仿佛正在进行着一场不为人知的、惊心动魄的仪式。
洛兰静静地站在法阵前，看着那团包裹着夏尔残躯的黑雾，他俊美阴柔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意义上的、扭曲而满足的笑容。
他知道，当这团黑雾散去之时，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能威胁到他的人，将以一种全新的、他所期望的方式——死灵装的方式，“重生”。
从此以后，天上地下，只有他一个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