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似的感觉，不是第一次了。
自从我见过周林，离开宏天钢铁厂之后，就发生过不少离奇的事件。
我是别人口中的破烂西施，一个女人，特别是一个长的还不错的女人，在这个圈子里混是非常不容易的。
起初调戏我，想占我便宜的人不少，但莫名其妙的这种情况就越来越少见，或者也是因为我在这圈里混的时间长了，有时候嘴够黑，下手够狠，吓住一部分人。
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我每次遇到点危机，在关键时刻都能有人相助，就说上次我被流氓截那事儿，那报警的人，真的就只是个好心的路人吗？
我不知道！
我不敢想，我觉得自己想的越多头就越疼！
卖完最后一车铁，我跟陆战的合作也算成功收尾。
他信任我，把卖货的钱都放我这，现在东西都卖完，也该是算账的时候了。
我从那许多纷繁复杂的思绪中抽离，转头看看身边的陆战。
“那个，去我家吧！我把账算了，钱给你！”
“钱不急，不过我还没去过你那，还挺好奇的呢！”他笑的爽朗。
这男人就这样，说说的就开始没正经的，我也习惯了，知道他这人嘴贱，但人挺坦荡的。
我也不想带陌生男人回家，可想想毕竟是钱的事儿，在别的地方人多眼杂，万一碰到居心叵测的就不好了，还是家里安全。
那是陆战第一次来我住的地方。
十几平米的房子，不大的院子，好在我之前为了凑钱，把一些值钱的都卖了，不然很多时候真是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陆战进门的时候，差点被滚落在地的易拉罐给绊倒。
“你没事吧！”
他笑笑“没事！”
“家里有点乱，你自己找地方坐吧！”我有些尴尬。
陆战点点头，在屋里扫射一圈后，坐在我平时吃饭的桌子前。
这些天我们起早贪黑的忙活，已经许多天没收拾屋子，也没开过火。
这会儿桌子上盖了一层灰，想喝口水水壶也是空空。
我点着煤气，烧了壶开水，把之前已经见底的茶叶罐子倒进去，给陆战泡了杯茶。
“不好意思，茶叶也没了！”
“没事没事，我喝白开水就好！小婉妹子你别忙了，这些天累坏了，快坐下歇会儿吧！”
“嗯，等算完账的！是得好好睡一觉！”
我说着，转身拉开帘子。
我这屋子小，就一间，睡觉跟做饭吃饭的地方，用布帘子隔着。
之前卖货的钱，都被我藏在床底下。
我趴地上够了半天，才把那装钱的铁盒子掏出来，加上今天卖的这几车，就是我们这次包活儿的全部了。
我从里面出来，抱着铁盒子，脸上在床底下沾了不少灰，陆战还忍不住打趣我“小婉妹子，你这钱藏的挺隐秘啊！”
我笑笑“那可不，这都是血汗钱，可不得藏的严实点，咱算账吧。这六千四百五是卖铜铝的钱，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卖了一千七百八十二，铁我算了一下，一共是六十二吨，前面的四十二吨多厂子按440给的一共是一万八千六百三，后面的20吨540块算账是一万零八百五十四块钱，加起来是……”
我手拿着计算器，咔咔算了一遍，然后又重新核算一遍，三次数都一样，把数字放在陆战面前。
“加起来是，扣除咱们交给厂子的一万块钱，还有这些天顾人顾车还有设备各种人吃马嚼的七千三百五十二块，咱俩净剩，一人一半就是每人。”
我把钱数算好，账也递给陆战，可这老哥却好像并没那么上心。
我刚刚一丝不苟的算账，竟没注意，他全程眼睛都没在计算器跟账本上，而是在我身上。
我一抬头，他跟犯花痴似的看着我，他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我。
“陆战，你看啥呢？”
我突然一吼，他才从那臆想中回神。
“没……没事，小婉妹子你说多少就是多少！”
我白了他一眼“啥我说多少就多少，那我一分不给你，你也乐意啊！”
他扑哧乐了“那有啥不乐意的，小婉妹子，要是你愿意，我愿意白给你当劳工，不要钱，管饭就行！”
又来了，我拿这臭男人没辙。
啪的一声把钱摔在他面前。
“陆战，你醒醒吧！要做梦回家做去！”
陆战看看我，手搓搓这厚厚的一沓钱，莫名的心里好像在盘算什么。
“小婉妹子，我看咱俩挺合财的，要不咱俩搭伙……”
他话还没说完，我手一拍桌子将他制止。
“你打住，谁跟你搭伙？想啥呢？”
“小婉妹子，你想哪去了？我的意思，是生意搭伙，不是你想的那样，哥现在不像以前了，底子薄了，想把买卖做大点，哪哪都需要钱，而且也缺人，要是咱俩合伙，肯定……”
“不用了，你是你，我是我，我们各自干各自的挺好！”
其实我早猜到陆战有这意思，但我不想跟这男人牵扯太深，哪怕我现在没有周林了，也没有任何想找男人的意思。
我再一次拒绝了他的示好，陆战似乎也习惯了，脸上虽然有些许失落，但仍旧挂着招牌爽朗的笑容。
“哎，你这女人啊，真是固执！不过咱们这次也算挣了个万元户，庆祝一下应该的吧！”
“啥？”
“小婉妹子，你出来混的时间还短。做生意讲究一个氛围，你没听说过那么一句话吗？经常庆功，一定成功！”
我摇摇头“没听过！”
他笑笑“那现在我说了，你就听过了！唐婉啊唐婉，咱们都累这么多天了，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造的像小鬼，如今挣钱了，咱也不说花多少，就吃点好的犒劳犒劳自己不行吗？你说你这天天拼命挣钱，为了啥呢？”
陆战的话，让我一时茅塞顿开。
好像是有那么点道理，从我开始收废品开始，每天早上睁开眼想的就是挣钱，每天晚上闭上眼，想的也是挣钱，我甚至都忘了自己挣钱要干啥？
俗话说人生在世，吃喝拉撒，我这苦干了几个月，吃的糊弄，衣服也没添过一件，好像每天都像陀螺一样抽着自己转啊转啊，不停的旋转。
想到这，我起身一拍桌子“行！吃顿好的！咱们去大馆子！”
陆战见我开窍了，也乐的跳起来“这就对了！钱是啥，钱赚了就是花的，那就是王八蛋，没了再去赚！哥请你，想吃啥吃啥！”
我点头坏笑“嗯，那我就照着你这一万块造！”
陆战笑的声儿更大“行啊！没问题！”
我是跟他开玩笑呢，但以陆战的性格，他也的确做的出来。
我认知里的大馆子，也就是街边牌子大点，里面干净点的饭店，可陆战却带我去了省城非常出名的春天大饭店。
我俩站在那栋大楼前，整整五层楼都是这家饭店的。
农村出来的我，面对这样的地方，莫名的还真有点怯。
我转头看看陆战“要不，咱们换个地方吧，这看样子也不像多好吃！”
聪明如陆战，早就看透了我的心思。
他笑笑，大手往前推我“啥好吃咱们点啥！”
我俩一前一后进去，服务员见有客人来了，马上迎上来。
可走近了发现我俩穿的破旧，还有点脏污，那眼中的歧视一下子就流露出来了。
“二位要吃饭吗？今天没有特价套餐，要不等明天……”
不等我有所反应，陆战白了那服务员一眼“谁要点你的特价餐，挑好的上，啥贵来啥！”
这老哥毕竟曾经也是叱咤风云的乡镇企业家，如今又拿出老板的款儿，倒整的那服务员挺尴尬。
陆战说要包房，但服务员说包房客满了，我俩就只能在楼下的散台坐下。
不过大饭店就是大饭店，环境好的没话说，舒缓的音乐放着，面前餐具餐巾摆的也是十分考究。
周林之前也带我去过贵的饭店，我多少知道点，但面对这些还是挺不适应。
倒是陆战，他的反应十分大方，甚至可以说粗犷，见我有些局促，拿起面前的湿毛巾擦手，把毛巾擦的黢黑，然后又拿起我面前的毛巾递给我。
“小婉妹子，你别想太多，咱们是来消费的，不用管其他的！怎么舒服怎么来！”
我扑哧乐出声，接过他的毛巾“嗯！”
果然，这放开点了，那种局促感就少了不少。
从前我跟这男人也没啥聊的，但自从都干起废品这行后，就好像多了许多共同语言。
这会儿聊聊废纸行情，过一会儿又说说铜铝价格，谁家的收货价高，谁家爱压钱，反正十句话九句话都跟破烂有关。
我俩这话题，本来就跟这高级的大饭店格格不入，再加上陆战这老哥嗓门不低，说着说着就吸引了周围餐桌不少目光。
鄙视这东西，连村里都有，更何况这种大城市的高级大饭店。
能来这吃饭的，哪个不是自命不凡，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这一个个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混进我俩这满嘴破烂，衣着不光鲜的，可不就成了异类。
“他们是谁啊？怎么穿着这样就进来了？简直拉低这饭店的格调！”
“就是就是，要我说，这楼下的散台，跟楼上包房一样，就该设低消，不然什么阿猫阿狗都来吃饭，这大饭店都成菜市场了……”
“还有啊，你看他们身上多脏，那灰尘不小吧，我可敏感呢，是真的会过敏啊！”
这一个个矫情的不行，不知不觉窃窃私语就成了明着抱怨。
陆战听的来气，想要起身去怼那几个嘴贱的。
我去一把摁住他的手“算了，让他们说去吧，咱们当听不见，听喇喇蛄叫，还不种庄稼了？”
陆战看看我苦笑一声“没看出来，你还挺能忍的？”
我也笑“不是能忍，是习惯了。你听过那句话没有，如果一个人说你坏话，你要以后还跟他打交道就一定怼回去让他知道你的底线，但如果那人是陌生人，就没必要，毕竟这次见面，大概率就没有下次了，何必呢？”
我这一番娓娓道来，陆战笑着竖起大拇指。
我俩聊着聊着，菜也都上来了。
两个人四个菜，不算多，但都是挺硬的菜，一个清蒸鲈鱼，一个糖醋排骨，还有个葱爆海参，最拉风的第四道菜，它有个特别的名字‘霸王别姬’。
等那霸王别姬掀开盖子，我看到里面整只的王八整个人都懵了。
“这……这啥呀？”
陆战笑笑“这可是好东西，大补呢！小婉妹子，最近你累坏了，多吃点！”
菜都是陆战点的，我是不知道这些菜到底多少钱，就知道肯定不便宜。
他还要了两瓶啤酒，我没喝，陆战就帮我要了杯鲜榨果汁。
期间他去了次洗手间，回来的时候跟另一个刚进来的客人撞了一下。
本来我也没当回事，可见陆战半天没回来，就感觉这事儿有问题。
我起身望过去，眼见两个男人你推我搡，这会儿似乎不太愉快。
“诶呦，这不是大名鼎鼎的陆厂长吗？瞧瞧这一身破烂的，知道的你是来这吃饭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要饭的！”
“姓郭的，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是忘了当初跟我借钱时那副孙子样了吗？”
“是啊，要不咋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哪用三十年啊，才一年你就混成这样了，陆站啊陆战，你还真是让我大跌眼镜呢！有没有钱付账啊，要不你叫声哥，我帮你把账结了？”
“小人得志！”
“嘿嘿，陆厂长你说对了，我是小人，但我现在起来了，可你呢？你倒是讲究，现在还不如掉了毛的凤凰不如鸡，活的跟个要饭的似的！”
我不知道那人是谁，但他能说出那些刻薄恶心的话，连我听了都想上前抽他两巴掌。
以我对陆战的了解，那么霸气的他，是绝对不会忍受被这种小人奚落的，可让我意外的是，在对方一次次无理挑衅之后，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冷冷的说了一句来日方长，就转身回来了。
陆战选择隐忍，但我看的出来，他心里不舒服。
我倒了杯热水递到他面前“你没事吧！”
陆战看看我，脸上挤出一抹笑。
“没事儿，这多大点事儿啊！”
他装作不在乎，可越是演的云淡风轻，我越是感觉他心里不舒服。
关于陆战的事，我只是从赵丽丽那得知一部分，至于他从水厂离开之后的几个月，我一直没细问过。
但我能想象，他这几个月过的很不容易。
这其中，一定有很多很多，不为人知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