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爹无奈地放下笔，重重叹息，“你想要什么东西？直接跟奶妈说不就行了？你乖一点，生病就要好好歇息，不要糟蹋身体。”
“不一样的！”修闻急忙递上罐子，“奶妈给的不一样，你们随便给点东西吧！”
“……”沈凌云的右眼皮跳了跳，眼眶开始泛红，他好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一个濒死之人怎么会突然好起来呢？
“给他吧。”娘还在忙公务，抬眼看了一眼修闻的脚，神色严肃，“回去把鞋穿好，晚些我叫医生来瞧瞧，你在屋里等着。”
爹娘怕他闹腾，便随手把空白笔记本和钢笔扔进了玻璃罐。修闻如获至宝般抱着罐子往回走，他小心翼翼的，生怕罐子被人抢去。
他听话得很，回屋老老实实穿上鞋子，翻出冬天的围巾裹住脖颈和嘴巴。
他也十分不听话，藏起玻璃罐后就往外跑。
阳光落满小小的身躯，将几近透明的皮肤映得泛白光。修宅上上下下没人注意到他，所以他根本不用躲人，大大方方一路小跑，在孩童们戏耍的地方停下脚步。
他气喘吁吁，热得眼花，可还是把围巾往上提了提。
修闻坐到不远处的树下，一整个下午都在看小沈凌云他们踢球玩沙包。他乖乖的，静静的，一句话也没说。
鬼童蹲到他身边，抬头问沈凌云：“你还有这段记忆吗？”
沈凌云感觉喘不过气……
就是因为记得，所以才更痛苦。
小沈凌云其实早就发现了修闻，他没有表露出喜悦或不满，而是故意无视对方，当着他的面与其他人玩闹一整个下午。
他知道修闻喜欢他，所以他更要作践修闻，让后者的世界变得灰暗，只剩他沈凌云一人。
时间一晃而过，傍晚鸟雀归巢，而小沈凌云几人也到了离别时刻。他见修闻还在原地眼巴巴望着他们，便假装沙包脱手，砸中了后者的额头。
修闻往后一倒，脑袋磕到树干，眼泪顿时充盈眼眶，见小沈凌云几人走过来，他便偷偷擦去泪水，将沙包递给他。
“跟我玩一次吧！”小修闻没了以往的脾气，声音怯生生的。
小沈凌云瞥过沙包，表情无奈：“阿闻，你前段日子打了宋词，跟他道歉没？你要道歉才行啊！”
修闻想了想，道：“他也打了我。”说罢就看向旁边的宋词。被点名的某人表情冷淡，看也不看他。
小沈凌云本来就是故意捉弄修闻，才不管谁对谁错，只要对方难过，他就开心。无论对方说什么，他都置若罔闻，逮着修闻的缺点扮大人训话，好像这样能给他带来满足。
……
鬼童笑嘻嘻道：“你真够坏的，竟然这样欺负人，我可看不出你哪里喜欢我。”
沈凌云直勾勾地看着这群孩童，脸色十分难看。
“你还生病呢，怎么跟我们玩儿？”有个孩子挑起眉毛，故意提及此事，旁边的小孩听了立即找到新借口，边跳边起哄：“哦哦，你还戴着围巾，还是回去吧你！”
以往他们根本不敢这样取笑修闻，只不过今非昔比，沈凌云和宋词都站在修闻的对立面，他们用不着怕他一个。
何况他还成了爹不疼娘不爱的病秧子！
修闻垂下眼帘，失落地拉起围巾，将半张脸挡了个严实。他保持递沙包的动作许久，仍不见小沈凌云有拿回去的意思。
“你不要的话，能送我吗？”修闻小心翼翼地问。
沈凌云周身的束缚突然消失，他瞪大双眼试图抓住小沈凌云，却发现碰不到他们半点。
痛苦充斥心头，他只能狠戾道：“给他！”
小沈凌云根本听不见，露出一副“比较难办”的样子。旁边的顽童看出了他的意思，连忙拿走沙包，道：“不行不行，这个我们很喜欢，还要的。你不是有很多沙包吗？要他这个做什么？”
“不一样的。”修闻有些尴尬地收回手，拉住围巾，抬眼，“你可以随便送我一个东西吗？”
“什么？”小沈凌云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你要什么？”
“什么都好。”
旁边的孩童趴在小沈凌云耳边嘀咕几句，然后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塞入他掌心。
小沈凌云满脸无奈，似乎不太愿意，但他还是假装摸遍全身也没任何东西，然后叹了口气道：“那我送你这个，行吗？或者我以后再送你？”
修闻捏住石头，郑重无比地点头。
几个孩童嘻嘻哈哈远去，小沈凌云下意识回头，只见修闻还坐在树下望着他们，眼神透露出无限眷恋。
他猛地转头，心脏不知为何跳得厉害，他果断撒腿逃跑，任由后面的孩童边追边喊。
鬼童和沈凌云在树下站了许久，待太阳彻底落山，才见修闻拍拍灰尘起身回家。他独自走在空荡荡的小路，周围虫鸣不断，明明是初秋，他却觉得寒凉无比。
一人一鬼随他而去，看他将石头放进玻璃罐，又见他试图摘下玉坠放进去。但小修闻似乎是摘不下来，便就此作罢。
“玉坠是我爷爷奶奶送的，他们很喜欢我，但是……”鬼童不再言语，它紧紧抱住奶猫，而后者似乎知人情感一般蹭了蹭小鬼的手。
修闻爬上床榻，抱住玻璃罐睡觉，他睡得很沉，呼吸也十分平稳。奶妈送晚饭时他还在睡觉，第二天中午他依旧没醒，期间医生来过一趟，瞧了几眼就摇头离开了。
鬼童站在床边，一声不吭。
床上的小少年脸色越来越差，清秀的面容仿佛蒙上一层灰蒙蒙的纱布，第三天他就没了呼吸。爹娘匆匆为他举办丧事，这场丧事动静极小，除了修家上上下下，外头的人都不知道。
修闻的玻璃罐被丢进河，不知道顺水飘去了哪儿。
鬼童终于松开紧皱的眉头，嘻嘻一笑：“我要出现啦！”
沈凌云没明白他的意思，他直勾勾地注视板子上的尸体，难以呼吸。
怎么会呢？修闻怎么可能死了？他明明没有死！
自己的心脏好疼好疼——
……
第二天晌午，小沈凌云做完功课便来找修闻玩耍，哪知一进修宅就见到了白丧幡，他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需要在宅子挂这种东西的，必然不会是这家的下人。
他匆忙进屋，与宋词迎头撞上。
“谁死了？”
“修闻。”宋词语气冷淡，“昨天死的。”
“谁？”小沈凌云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愣怔在原地，“谁死了？”
“修闻。”宋词不厌其烦。
“轰隆”一声，小沈凌云觉得头顶有晴天霹雳，他踉跄地走到大堂，探头往里面看去，恰好瞧见几个壮汉正在往外抬棺。
那是一口漆黑的小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