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车粗暴地碾过一片低矮的灌木丛,冲过拐弯!
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相对平缓的山坡出现在溪流右岸。
山坡之上,一座饱经风霜的古老建筑群,如同沉默的巨人,矗立在逐渐西斜的昏黄日光中。
灰色的石墙高大而厚重,许多地方已经坍塌,爬满了深绿色的藤蔓和苔藓。
一座只剩下一半的钟楼残骸倔强地指向铅灰色的天空。
外围确实有一圈残缺不全、但依旧颇具规模的石砌矮墙。
整个修道院透着一股荒凉、破败,却又异常坚固、沧桑的气息。
而最让所有人精神一振的是——
在修道院那扇厚重、布满焦痕和弹孔的木制大门上方,一个用碎石和伪装网巧妙掩蔽的位置,一个微弱的绿色LEd灯,正以一种GtI内部约定的频率,稳定地闪烁着!
是友军信标!
骇爪没有判断错!
“到了!就是那里!”
露娜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
“发现目标!准备接敌!”
黑狐的声音依旧冰冷,他的R14m枪口瞬间指向修道院外围矮墙的几个阴影角落——
那里,似乎有金属的反光?
夕阳的余晖,如同熔化的金液,涂抹在废弃修道院斑驳的石墙上,也映照着Zbd25战车沾满泥泞和血污的钢铁身躯。
希望就在眼前,但阴影,依旧潜伏在每一块巨石之后。
沉重的Zbd25战车带着一身硝烟与伤痕,粗暴地碾过修道院外围矮墙坍塌的缺口,最终在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将庞大的身躯卡在碎石与扭曲的钢筋之间停了下来。
车尾装甲跳板门在液压杆的呻吟中缓缓降下,混合着机油、血腥和汗味的浑浊空气瞬间涌出。
“快!伤员!动作轻!”
红狼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第一个跳下车,布满血污和焦痕的m-5外骨骼在夕阳下反射着暗红的光,肩甲处一道深刻的裂痕狰狞可见。
他迅速协助牧羊人和乌鲁鲁,小心翼翼地将深蓝、蜂医、无名和昏迷的威龙依次抬下。
修道院那扇饱经风霜、布满焦黑弹孔的巨大橡木门,在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中,被从内侧拉开了一道缝隙。
几双警惕的眼睛在门后的阴影中闪烁,枪口隐约可见。
气氛瞬间绷紧。
“红狼?”
一个沙哑却异常熟悉的女声,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透过门缝传来。
红狼猛地抬头,如同被电流击中。
这个声音……
刻骨铭心!
几乎就在同时,他头盔内置的、刚刚恢复部分功能的通讯频道,响起了一个陌生的短波接入请求,呼号标识在hUd上闪烁——
茉剑。
他下意识地接通。
“红狼?……是你吗?!谢天谢地!”
通讯频道里,那个熟悉的声音瞬间清晰,充满了震惊、狂喜和劫后余生的哽咽,“你的坐标……怎么会在这里?!”
“茉剑?!”
红狼的惊呼脱口而出,声音因巨大的冲击而变形。
他猛地摘下严重破损的头盔,露出那张同样布满污迹、疲惫却瞬间被巨大情感冲击扭曲的脸庞。
夕阳的金辉落在他眼中,映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是我!天呐……真的是你!快进来!”
通讯里的声音同样激动得语无伦次。
橡木门被彻底推开,门后阴影里冲出一个身影。
她穿着沾染大片暗红血迹的简易手术服,外面草草套着一件同样沾满尘土和污渍的战术背心,褐色的长发被汗水打湿,有几缕凌乱地贴在苍白的额角。
护目镜被她推到额头上,露出一双因极度疲惫而布满血丝、却在此刻绽放出惊人光彩的冰蓝色眼眸。
没有任何言语能形容此刻的重逢。
战场上的硝烟、垂死的伤员、迫近的敌人……
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被这巨大的情感洪流冲垮。
红狼甚至来不及卸下沉重的外骨骼。
茉剑不顾一切地扑了上来,带着浓烈的消毒水和血腥味,狠狠撞进他那冰冷、坚硬、布满弹痕和血迹的钢铁怀抱。
“砰!”
一声闷响,坚硬的外骨骼与柔软却坚韧的身躯紧紧相贴。
“亲爱的 ……”
红狼只来得及吐出两个音节,就被茉剑用尽全身力气的拥抱堵了回去。
她能感觉到他外骨骼上残留的滚烫温度,那是高速运转和战斗摩擦留下的烙印;
他也能闻到她手术服上浓烈的血腥和汗味,那是长时间高强度救治留下的痕迹。
下一秒,茉剑猛地踮起脚尖,双手捧住红狼沾满硝烟和泥污的脸颊,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炽热和失而复得的狂喜,狠狠地吻了上去!
这个吻毫无技巧可言,充满了硝烟的苦涩、铁锈般的血腥味,以及一种几乎要将对方揉碎、融进自己骨血的力道。
红狼僵硬了一瞬,随即用同样强大的力量回抱她,仿佛要将她嵌入自己伤痕累累的钢铁躯壳之中。
两人在修道院门口,在夕阳的余晖和弥漫的硝烟里,在重伤员低微的呻吟和战友们惊愕的目光中,忘情地拥吻,如同两株在战火废墟中紧紧缠绕、汲取最后生机的荆棘。
时间仿佛凝固了数秒,又仿佛只是一个瞬间。
“咳……”
黑狐冷静的轻咳打破了这短暂而震撼的宁静。
茉剑如梦初醒,猛地松开红狼,脸上瞬间飞起一抹红晕,但冰蓝色的眼眸中理智迅速回归,那是一位顶尖军医在巨大情感冲击后近乎本能的职业素养。
她的目光越过红狼的肩膀,瞬间落在了被抬下车的担架上——
尤其是深蓝那张毫无血色、呼吸微弱的脸庞。
“阿列克谢!”
茉剑的惊呼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刚刚重逢的喜悦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取代。
她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到深蓝的担架旁,颤抖的手指迅速检查他的颈动脉和左胸那恐怖的伤口。
泪水无法抑制地夺眶而出,大颗大颗地砸在深蓝冰冷的额头上。
“亲爱的……”
红狼紧跟着来到她身边,声音低沉,带着抚慰和沉重,“他……”
“我知道!我都知道!”
茉剑猛地抬起头,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和血污,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此刻燃烧着坚定的火焰,之前的脆弱被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取代,“左胸贯穿,肺叶严重受损,心包可能受累,失血性休克……还有他!”
她的目光扫过蜂医、无名和威龙,“右胸贯穿!腹部多脏器损伤!还有威龙……严重冲击伤,颅脑损伤可能!立刻!抬进手术室!快!”
她一边语速飞快地报出伤情判断,一边指挥着门内涌出的几名同样疲惫却训练有素的医疗兵接手伤员。
她的目光最后停留在红狼脸上,带着一丝自嘲的坚强:
“放心,红狼。我不会像上次在科尔松的野战医院那样,看到他被抬进来就手抖得差点把手术刀掉在他伤口里。我是叶卡捷琳娜中校,是医生!现在,让开通道!”
她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红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包含了千言万语——
信任、担忧、骄傲。
他默默侧身,让开道路。
“黑狐上尉!”
茉剑的目光转向如同阴影般存在的侦察军官,一边快步跟着担架往里走,“弹药!补给!去修道院后侧!穿过回廊废墟,后面有半露天的地下室和一片被树林遮掩的墓地!我们的车都在那边!能用的都拿走!”
她头也不回地喊道,身影迅速消失在修道院内部昏暗的光线中。
黑狐立刻会意,对露娜和骇爪打了个手势:
“跟我来!找弹药、零件、一切能用的东西!”
露娜和骇爪没有丝毫犹豫,迅速跟上黑狐,三人如同敏捷的猎豹,绕过正门混乱的人群,冲向修道院侧面坍塌的回廊。
红狼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转向牧羊人和乌鲁鲁:
“牧羊人,乌鲁鲁!加固防御!检查所有入口!特别是那辆Zbd25,把它当固定炮台用!炮口给我对准来路!”
“明白,红狼!”
乌鲁鲁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抓起一把工程锤,“老子这就把那些破墙缺口焊上铁板!让那群狗娘养的尝尝铁棺材的滋味!”
“加固工事我在行,少校!”
牧羊人拍了拍腰间挂着的破拆工具和塑胶炸药,“保证让他们进来容易出去难!”
两人立刻行动起来,乌鲁鲁奔向战车检查武器站和引擎,牧羊人则开始评估修道院外墙的薄弱点。
磐石捂着胸口,脸色苍白地靠在冰冷的石墙上,每一次呼吸都带来肋骨处的剧痛。
他看着众人忙碌,自己却动弹不得,眼中充满了焦躁和无力。
“少校……我……”
红狼走到他身边,用力按了按他完好的右肩:
“坚持住,磐石。茉剑处理完紧急手术就会来。你是装甲兵的心脏,车还需要你。”
他转头,目光投向修道院深处那扇临时用防水帆布隔开、透出应急灯光的手术室入口。
里面的战斗,同样关乎生死。
摇曳的应急灯光将四张简易手术台照得一片惨白。
浓烈的消毒水、血腥味、还有烧灼组织的焦糊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战场医院特有的气味。
空气里弥漫着高频电刀切割组织的滋滋声、负压吸引器抽吸血水的汩汩声、监护仪断续而紧张的嘀嘀声,以及医疗兵急促的指令。
手术台一:深蓝。
茉剑站在主刀位,护目镜后的冰蓝色眼眸锐利如刀,所有的情感波动被彻底冰封。
深蓝的上身衣物已被完全剪开,露出左胸那个碗口大小、边缘焦黑翻卷的恐怖创口。
胸腔被无菌洞巾暴露出来。
透过打开的肋间隙,可以看到里面一片狼藉:
破裂塌陷的左肺叶浸泡在暗红的血水中,心包膜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撕裂口,甚至能看到里面微弱搏动的心脏。
“吸引器!最大功率!清理视野!”
茉剑的声音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助手立刻将粗大的吸引头探入胸腔,汩汩的积血被迅速抽走。
“……姐……”
深蓝处于实验型耐力战斗强化剂维持的清醒状态,剧痛让他的脸扭曲变形,声音微弱嘶哑,眼神涣散地看着自己的姐姐。
“闭嘴,阿列克谢!”
茉剑头也不抬,手中的高频电刀精准地点灼着一个正在喷涌的肋间血管断端,发出滋啦一声轻响和一阵焦糊味,“集中精神对抗疼痛!别死在我手术台上!不然我饶不了你!”
她的语气凶狠,但握着器械的手却稳如磐石。
她快速探查心包裂口:
“心包裂伤约3厘米,未伤及心肌!准备4-0 prolene缝线!连续缝合心包!”
她接过助手递来的持针器,手指翻飞,细密的缝线如同精密的舞蹈,迅速封闭了心包上的裂口,保护了脆弱的心脏。
“左肺下叶贯通,损毁超过70%,无法保留!准备肺叶切除!”
茉剑的声音没有丝毫犹豫。
她熟练地游离出肺动脉、肺静脉和支气管,分别用血管夹钳闭、切断,再用缝合器快速闭合残端。
动作行云流水,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胸腔冲洗!温盐水!大量!”
生理盐水哗哗地灌入胸腔,冲走残留的血块和组织碎片。
“放置两根胸腔闭式引流管!接负压瓶!”
两根粗大的引流管被置入胸腔深处,连接上引流装置,暗红的血水开始持续流出。
“关胸!肌肉层,3-0 Vicryl!皮肤,钉皮机!”
随着缝合器咔哒咔哒的声音,深蓝胸前那恐怖的伤口被暂时封闭。
他的呼吸在呼吸机的辅助下似乎平稳了一些,但监护仪上惨淡的血氧饱和度数字和微弱的心跳波形,昭示着他仍在生死边缘挣扎。
手术台二:蜂医。
蜂医同样清醒,汗水浸透了他淡金色的头发,紧咬着牙关,忍受着右胸被打开的巨大痛苦。
他的伤情相对“单纯”——
一枚高能弹片斜贯右胸,撕裂了右上肺叶,打穿了膈肌,最终卡在了肝脏边缘,但失血量同样巨大。
另一位军医正在主刀处理他的肺部损伤。
“右上肺叶楔形切除……止血钳!这里有个活动性出血点!”
军医的声音同样紧绷。
“呃……对……就是那个支气管动脉分支……”
蜂医忍着剧痛,居然还能从牙缝里挤出断断续续的专业术语,“……用……用4号线……结扎……比电凝……牢靠……”
他的专业本能甚至在这种时候还在发挥作用。
“知道了!罗伊军医!省点力气!”
主刀军医快速按照他的提示操作。
茉剑在完成深蓝的关胸后,迅速来到蜂医的手术台旁,接手处理膈肌和肝脏的损伤。
她快速探查:
“膈肌裂伤约5厘米!肝脏右叶边缘贯通伤,活动性出血!准备肝针缝合线!”
她熟练地用大圆针和特制的肝针缝线,如同修补破布般,将撕裂的膈肌和肝脏边缘的创口严密缝合止血。
“呼……”
蜂医长长地、痛苦地舒了一口气,脸色依旧惨白,但监护仪上的指标比深蓝略好一些。
他看着茉剑,艰难地扯出一个苦笑:“中校……手艺……还是……那么……漂亮……”
手术台三:无名。
这位沉默的刺客已经处于深度休克状态,生命体征极其微弱。
腹部的三个弹孔被扩大连接成一个巨大的十字切口。
腹腔打开,景象触目惊心。
弹头造成的空腔效应撕裂了小肠的三处肠管,结肠有一处穿孔,更致命的是,腹主动脉下段的一个分支——
髂动脉被撕裂了一个口子,血液如同小溪般不断涌出,染红了整个腹腔。
“吸引器!快!找到出血点!”
负责这台手术的是一位年轻但手法熟练的军医,额头上全是冷汗。
大量的血水被吸走,视野一片模糊。
“血压测不到了!”
麻醉师的声音带着惊恐。
“加压输血!两条通路全开!肾上腺素静推!”
主刀军医的声音也开始发颤。
茉剑如同救火队员般再次冲到这台手术台前。
“让开!”
她低喝一声,直接伸手探入无名那血泊弥漫的腹腔深处。
她的手指如同精准的探针,在粘稠的血块和滑腻的肠管间快速摸索。
“找到了!左侧髂外动脉撕裂!”
她的手指死死压住了那个不断喷涌血液的源头,汹涌的血流瞬间被遏制。
“无损伤血管钳!”
她厉声命令,助手颤抖着递上器械。
茉剑用钳子精准地夹闭了破裂动脉的上下两端。
“6-0 prolene!血管缝合!快!”
她接过比头发丝还细的缝线,在放大镜下,手指稳定得如同机械,进行着精细到极点的血管吻合。
每一针都关乎生死。
血管缝合完成,松开血管钳,只有少量渗血。
致命的出血终于止住,众人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是快速修复破损的肠管,切除坏死部分,吻合。
腹腔被大量温盐水反复冲洗,当腹部被暂时关闭时,无名的血压终于有了极其微弱的回升,但依然命悬一线。
手术台四:威龙。
威龙依旧深度昏迷。
他的外伤相对“轻微”,但冲击波造成的伤害更为内敛和致命。
茉剑亲自处理。剃光的头皮上,一道不规则的撕裂伤正在被清创缝合。但重点在于颅内。
“便携式超声!”
茉剑命令。
助手将探头压在威龙太阳穴附近。
“左侧颞部硬膜外血肿!厚度超过1.5厘米!中线移位明显!”
茉剑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影像,眉头紧锁,“必须立刻开颅减压!”
没有ct,没有mRI,只有经验和这简陋的超声设备做出的生死判断。
助手迅速备皮,定位。
“颅骨钻!”
茉剑接过高速颅骨钻。刺耳的钻磨声在手术室里响起,骨屑飞溅。
一个硬币大小的骨窗被打开。
“吸引器!小心!”
暗红色、粘稠的凝血块暴露在硬脑膜外。
茉剑用精细的器械小心翼翼地清除着压迫脑组织的血肿。
每一块血凝块的移除,都意味着对脆弱脑组织的减压。
“硬脑膜张力下降……中线移位有改善……”
麻醉师盯着监护仪上的颅内压监测(虽然简陋)汇报道。
清除血肿,放置引流管,缝合头皮。
威龙的情况依旧危重,但致命的颅内高压暂时解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