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执如蒙大赦，赶紧应声，小心翼翼地护着婴儿车，引着苏轸在临窗的软榻侧位坐下。
赵香香闻言，这才带着点意犹未尽直起身，目光在韩执脸上飞快地溜了一圈，才轻盈地走向留给她的位置——
一张摆放在琴前面的绣墩。她坐下，指尖随意拨弄了两下弦，发出清脆的声响，脸上依旧带着明媚的笑容，眼波流转间，总是不经意地扫过韩执的方向，
韩执如蒙大赦，连忙扶着苏轸在临窗的锦垫上并肩坐下。
苏轸的位置正对着抱琵琶的陈师师，韩执则在她身侧。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目光落在陈师师那双即将拨动琵琶的玉手上，仿佛那是此刻最安全的落点。
徐冬冬并未多言，只是将笛子横在唇边，眼帘微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她眸中可能翻涌的情绪。
陈师师看着两个妹妹，翻出了铺好的曲谱，然后就开始拨动琵琶弦。
“铮——”
一声清越的泛音，如同初春冰裂，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随即，一串珠圆玉润的音符自她指尖流淌而出，如清泉出涧，泠泠淙淙......
......
韩执起初还有些心神不宁，陈师师抚琴的仙姿让他难以完全专注——
更要命的是，自家老婆就坐在旁边！
韩执能清晰地感受到苏轸身上传来的、属于她的、沉静而熟悉的气息。他后背的肌肉都绷紧了，眼角的余光时刻留意着苏轸的动静。
自己这目光若是在陈师师身上黏久了，怕是要被旁边这位心思剔透的娘子给“阴阳怪气”一番。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端起茶盏，假装专注地啜饮。茶水有些烫，他也顾不上了，咕咚就是一大口，结果差点呛着，强忍着才没咳出声，憋得脸都有些微红。
放下茶盏，他目光游移，立刻找到了新的目标——婴儿车里的孩子。他俯下身，凑近婴儿车，脸上堆起一个极其“慈爱”的笑容，对着正咿咿呀呀的小西瓜小声挑逗。
小西瓜哪里懂这些，只是看见爹爹凑近，更加兴奋地挥舞小手，咿呀得更响亮了。韩执又去看二西瓜，小姑娘吮着小拳头，乌溜溜的眼睛看着车顶垂下的薄纱，安静得很。
小黑这家伙不知何时也蹭到了他脚边，正用湿漉漉的鼻子拱他的靴子。惹得韩执直接整个狗子都抱了起来。
他揉着小黑的脑袋，手指用力地搔着它下巴。小黑被揉得舒服，眯起眼睛，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尾巴也欢快地摇了起来。
最后，韩执就是一边抱着小黑，一边听曲。
不得不说，陈师师这新曲确实精妙，调子清雅别致，既有江南烟雨的朦胧，又隐含着一丝汴京繁华的烟火气，端的是好手段。
只是......这雅间里的气氛，于韩执而言，实在称不上自在。
他眼角余光能瞥见赵香香。只是这位小娘子坐在琴后，纤指拨弦，眼波却如同春日柳丝，总是不经意地拂过他的方向。
韩执只觉得后颈微微发麻，心里直犯嘀咕：这赵娘子今日是怎么了？莫不是我脸上沾了奶渍？他下意识地用空着的手抹了把脸。
再看陈师师。师师娘子倒是端庄，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琵琶弦上或曲谱上，偶尔抬眼，也是温柔含笑地看向苏轸，或是关切地望一眼婴儿车里的孩子。
至于徐冬冬，吹笛时眼帘低垂，神情专注，几乎像个玉雕的美人，存在感反而最低。她不多言，眼神也极少乱瞟，这让韩执觉得轻松不少。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陈师师指尖按弦，琵琶声止，她含笑看向韩执和苏轸：“献丑了，韩官人、苏娘子觉得此曲如何？”
“妙！妙极！”韩执立刻接口，语气带着真诚的赞叹，“师师娘子这新曲，清丽婉转，意境悠远，比上次那支《雨霖铃》又进益了！”
赵香香听了他的夸赞，杏眼弯成了月牙，唇角上扬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欢喜，声音也格外清脆：“韩官人谬赞了！不过是跟着师师姊姊谱子走罢了。”
陈师师的笑容则含蓄温雅许多，她轻轻颔首：“官人过誉了。能得官人一句‘妙极’，妾身便觉心思没白费。”
她目光转向苏轸，问道：“苏娘子感觉如何呢？”
苏轸只温婉笑道：“确是好曲，意境清新，令人心旷神怡。三位娘子技艺更是炉火纯青，配合得天衣无缝。”
就在这时，原本安静的二西瓜忽然咿呀了一声，小嘴瘪了瘪，小脸皱成一团，发出细弱的、带着不满的哼唧声，小脚也开始在襁褓里蹬动。
紧接着，小西瓜似乎被妹妹的动静感染，也扭动起来，发出更响亮的咿呀声，显然是不耐烦躺在小车里了。
韩执立刻放下小黑，俯身凑到婴儿车边，道：“哟哟哟！两个小祖宗这是怎么了？嫌这雅间不够宽敞，要闹腾了？”
陈师师愣了一下，忙起身，充满歉意地说道：“许是妾身这房间里，胭脂水粉撒的多了，小郎君、小娘子受不住，故而不高兴了吧？”
韩执则是一手一个，把孩子给抱了起来，道：“师师娘子说哪里话！分明是这两个小祖宗吃饱喝足，睡也睡够了，精力无处发泄，开始找茬了！”
苏轸也站起身来，帮着韩执安抚孩子。
赵香香见状，笑着说：“韩官人、苏娘子，不如带着小郎君和小娘子在这雅间里走走，兴许他们就安静了。”
韩执此刻正被怀里两个扭动的小肉团搞得手忙脚乱。小西瓜在他怀里手舞足蹈，嘴里咿咿呀呀地说着没人能懂的火星语，小拳头好几次差点怼到他下巴。
二西瓜则把脑袋软软地靠在韩执的肩膀上，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和人，小嘴微微张着，倒是不哭了，但小手也下意识地揪住了爹爹肩头的一小块衣料，攥得紧紧的。
“走…走走也好。”韩执硬着头皮应道，抱着两个孩子，像捧了两个随时会炸开的宝贝罐子，小心翼翼地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