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原抬起头，清冷寡淡的脸上透露出丝丝薄红。
一吻落，赫溪起身，飘到赫原身旁，轻声开口：“赫原，盯好那人，他是你破局的关键……”
话音落下，虚空中，女人的身影慢慢变淡，不消片刻，虚空便变得一片虚无。
看着手腕上赤色的蝴蝶印记，赫原缓缓勾唇，低声自言自语：“当然……”
“……”
推开不断凑过来的段忧铭，黎醉带上口罩，率先拨开警戒线。
李烁站在旁边，看着黎醉蹲下身，好心解释道：“按理来说，像这种普通社会小流氓斗殴出现致死情况，不至于这么大动干戈，但牵扯到黑晶能就不一样了，黑晶能害人不浅，近几年，为了让b国恢复秩序，上层组织正大力绞杀相关能源。”
“所以我们主张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原则。”
李烁微眯了眯眼，无声试探道：“你觉得呢？黎明哥。”
黎醉收回手，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冷冷瞥向李烁：“想说什么？”
李烁勾起唇角，露出一侧的小酒窝，他看着远处的段忧铭，轻笑一声：“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我和段忧铭从小一个区长大，他身上有的东西，我身上自然也有。”
李烁抬眸，露出手腕处的黑色装置：“我不理解，为什么一个被派来监视他的人会大动干戈的把东西弄掉，但黎明哥是个聪明人，肯定不会只因为区区情感从而打乱你的计划，就像我们都心知肚明，这个国家的根已经烂了，想要让树苗健康成长，必须要把烂根除掉。”
李烁摊开手，终于引到正题上：“所以，黎明哥，合作吗？”
“我会帮您探寻那些所谓的真相，彻底铲除掉A组织，作为交换，我恳请您护住我这条命，这样看来，你不亏，不是吗？”
空气一时静默下来，有人匆匆从旁边路过，见到这边僵持的气氛，又立马抱着手里的文献资料跑走。
黎醉收回视线，缓缓起身，居高临下的睥睨着这人。
“你的命不值钱。”
不给这小金毛反应的时间，黎醉黑眸中划过嘲讽：“你把我想的太善良了，我不在意真相是什么，这个国家怎么样也和我无关，在我眼中，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犯不着投入太多情感。”
李烁沉下脸，侧头看向远处的段忧铭，意有所指开口：“他？你也不在乎？”
“和你有关系？”
李烁冷呵一声：“怎么？黎明哥是觉得自己是这混流中唯一清醒的人吗？”
黎醉微微扬起下巴：“我也是假货。”
李烁：“……”
李烁一时语塞。
见状，黎醉挑起眉，似乎有些讽刺，他轻嗤一声，毫不留恋的转身，作势就要大步离开。
李烁皱起眉，上前几步，低声喝道：“站住！”
后脑勺突然传来剧痛，李烁瞳孔一缩，下意识就要回击，却被身后之人一把拎住后脖领，向后一拉。
段忧铭逆着光，站在李烁身后，表情不太好看。
段忧铭手臂发力，一把将李烁推到后面，皱着眉开口：“怎么说话呢？”
李烁憋着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你因为一个漠不相关，甚至看不清底细的人打我！段忧铭！我们二十多年的感情！比不上一个他！”
段忧铭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嫌弃道：“你能把你的舌头捋直再说话吗？大老爷们，跟个怨妇一样。”
李烁：“……”
段忧铭那双浅眸微眯，抱着手臂开口：“我现在没时间给你解释那么多，把你装满浆糊的脑子清理干净了，再来找我。”
李烁有些荒谬的哈了一声：“段忧铭？你脑子被狗啃了？他的嫌疑那么大，你看不见？你跟他装孙子？”
眼看黎醉的身影马上就要消失，段忧铭烦躁的轻啧一声：“关你屁事，管好自己。”
眼见段忧铭推开自己屁颠屁颠的追上那死人脸，然后死皮赖脸的凑了过去，李烁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狗东西！重色轻友！我在管你我是狗！”
余光瞥见站在旁边笑眯眯看好戏的赫原，李烁憋屈的撇撇嘴，不情愿的开口：“还没走？”
赫原素白的指尖轻轻敲打着侧脸，她轻轻唔了一声：“赫溪喜欢看人类之间的修罗场。”
李烁皱了皱眉，稍稍站直：“赫溪最近怎么样？”
赫原垂下眼：“不太好，我控制不住她了，或许我该把我的东西收回来了。”
李烁表情严肃：“也就是说，你把你的事都告诉黎明了？”
“是啊……”
束缚着长发的黑色皮筋突然毫无征兆的断裂开来，长发如金色瀑布一般披散在脑后。
赫原将碎发撩开，将手放在这幅早已空荡荡的躯壳外，笑了笑：“贪婪的人类吃掉神明的身体，妄图得到神的祈福，可是……”
赫原慢条斯理的抬起手。
风突然大了起来，天边慢慢暗了下来，远处传来雷鸣，豆大的雨点顷刻间猛砸下来。
李烁看到赫原额间的皮肉慢慢撕裂开来，复眼缓慢睁开。
“神的祈福又怎会那么轻易的得到呢，恶心黏腻的人类，该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代价。”
李烁站在原地，冷眼看着被暴雨侵袭，慢慢打散分离的土地，恍惚间，突然想到第一次见到赫原的画面。
夏日的蝉鸣“滋滋”不停，位于偏远地区的一处小村落内。
温柔的女孩子一个人站在老槐树下，金色长发被阳光照射的熠熠生辉，美得不似真人。
六岁的李烁穿着一身不合身的老头汗衫，躲在段忧铭身后，拉着段忧铭的衣角，红着脸，小声又兴奋的开口：“那谁啊！好漂亮啊！”
段忧铭一口将嘴里的冰棒咽下，胡乱的擦了擦嘴，闻言瞥了眼树下的女孩，随意道：“你喜欢？”
李烁害羞的捂住脸：“哪有~”
段忧铭面无表情的打了个冷颤，嫌弃的看向李烁：“你能正常点吗？身为一个男子汉，就要顶天立地！”
李烁吐吐舌头，扒着段忧铭的肩膀，再次悄咪咪探出头来。
这一探头可不要紧，李烁瞬间和那双黑沉沉的双眸对视。
李烁呼吸一滞，差点没摔个好歹。
段忧铭嫌弃的耸耸肩，明明年龄比李烁还要小，却提溜着他大步朝着老树下的女孩走去。
段忧铭这小孩从小就彪，也不觉得害羞，大大方方的把害羞到浑身发热的李烁扔到地上，拍了拍手，对着疑惑的的女孩道：“你好！我姓段，段忧铭，这个姓李，李烁，他说你漂亮，他想和你做朋友！你答应吗？不答应也没关系！我现在就带他走！”
李烁：“……”
金发女孩一愣，明显是没想到这些话是从一个五岁小孩嘴里说出来的，迟疑片刻，女孩抿了抿唇，小声说道：“你们…好，我是新来的…我叫…赫原。”
李烁猛地站起身，一屁股撞开段忧铭，笑嘻嘻的伸出手：“你好你好！你的名字真好听！
段忧铭被撞了一个趔趄，撇了撇嘴，压根不想再看这倒霉朋友。
要说喜欢，其实也没有，都还是屁大点的小孩，能吃上个甜丝丝的棒冰就能高兴一整天，不过单纯是对美好事物天然的好感。
有了段忧铭这个孩子王的加入，赫原很快就融入到这堆孩子中，这五六个人的小团伙整天无所事事的四处游荡，白天就一起爬树抓鸟蛋，下河抓小鱼。
晚上就凑在一起，围绕在篝火旁，拿着个小扑克牌在那胡乱瞎玩儿。
夜晚，群星璀璨，段忧铭独自一人坐在天台上，沉默的仰着头。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赫原怀里抱着小枕头，坐到段忧铭旁边。
“睡不着吗？”
段忧铭没吭声，白天如烈阳一般开朗的男孩此刻双眸寂静，没有丝毫的感情波动。
过了好久，段忧铭才低声开口：“不用装了，为什么来这里，你自己清楚。”
赫原闭着的眼睛缓慢睁开，女孩转过头，僵硬的歪了歪头，露出了个怪诞的笑容，如机器人一般，全然没有白天灵动的样子。
女孩僵硬出声：“什么时候发现的？”
“一开始。”
赫原鼓了鼓腮帮子：“你们人类真的好奇怪，明明这么厌恶一个人，还要戴上假面去接触。”
段忧铭摇了摇头，托着腮，看着黑漆漆的地面：“我只是不想有人像我一样，明明就处在热闹的环境里，却被排挤在外，像个怪物。”
“可你就是怪物啊？”赫原有些不解的皱起秀气的眉头。
段忧铭：“……”
段忧铭抽了抽嘴角：“谢谢你的肯定。”
赫原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
“你是怪物，或者更确切一点来说，你是浊流之中唯一清醒的人。”
“清醒是好事，但一个过于清醒的人就是原罪，哪怕你是浊流中唯一的清流，时间久了，你能保证不会被浊流污染吗？就算你能保证，你又凭什么认为异类会被好好接待呢？”
赫原突然笑出声来，僵硬的面部恢复常态，她摊开手：“你看，我这个异类都能明白的事，你们这群自诩高等生物的人类却不明白。”
段忧铭微微愣住，转过头来，一眨不眨的看着赫原。
赫原大大方方的让段忧铭看，过了半晌，段忧铭蹙了蹙眉：“你看起来和我没什么区别，你也有两个眼睛，一个嘴巴，只不过你是女孩子，我是男孩子，但看起来你比我厉害，我需要保护你吗？”
赫原一愣，最后竟然轻轻笑了出来，她摸了摸眼角处溢出来的泪光，温声开口：“为什么要保护我啊？”
段忧铭想了想：“因为你是女孩子，爸爸跟我说，男子汉就要像狼王一样，去保护比他还要弱小的狼，既然身为头狼，身上就要担负着相应的职责。”
“可是你现在连自己都保护不好呀，你太弱小，谁都保护不了。”赫原托着腮，轻轻晃动着小腿。
这话属实有些不客气，但段忧铭却并没有因此恼羞成怒，而是重重的点起头：“是的，所以我要成长为可以担当大任的狼王！去保护那些需要被保护的人”
赫原轻轻勾起唇，毫不客气道：“蠢到家了。”
段忧铭也不在意，往后坐了坐：“你不是很开心，是遭遇到什么坏事了吗？”
赫原唇边的笑意僵住，她缓慢仰起头，突然开口：“段忧铭。”
“嗯？”
“假如在你成长的过程中，发现人类是一个愚蠢到无可救药的种族，你所坚定的信念还会持续下去吗？”
旁边的小孩沉默了良久，见状，赫原叹了口气，刚打算起身，就听到男孩一句坚定的回答
“不会！”
段忧铭抬起头，眼中好似倒映着璀璨星河，他看着金发女孩，一字一顿坚定开口：“人类不会是那个无可救药的种族。”
赫原来了兴趣：“为什么不会？你对这个世界这么自信？”
“才没有。”段忧铭站直身，抹了抹鼻子，难得露出了一点少年风发：“我是对自己自信。”
赫原久久看着段忧铭，突然嗤笑出声：“未来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那就让未来的我去后悔吧，反正等他后悔的时候，我也看不到了。”
赫原终于笑出声来，如银铃一般，她微微仰起头，对着后方扬声喊道：“听了这么久，还不出来吗？”
段忧铭一愣，立刻转过头。
就见李烁扒在门边，小心翼翼的伸出一个头，尴尬一笑：“抱歉，起夜上厕所……”
未说完的话在二人凉凉的注视下落了下去，李烁身体一抖，打了个嗝。
赫原不感兴趣的移开眼睛：“是你啊，傻大个。”
一把利剑直插心口，李烁喷出一口陈年老血。
赫原扎起长发，站在天台边缘，歪着头看着这两小孩，笑着开口：“书归正传，从我来到这里的那一刻，你们就发现我的身份了吧？为什么不问我？”
李烁眨眨眼，抬起手，露出手腕上的黑色装置：“你想说吗？如果不想说，我就当做这一切都没发生过，我嘴很严的！”
段忧铭依言，也慢慢弯下腰，露出脚腕处那沉重的装置：“虽然不合时宜，但我还是想说一句，你的伪装真不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