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部落居住地的东面十几里外，有一处沼泽地。
几十年前，当时水部落的族长带着一队猎手，在地面稍微干燥一点的秋季穿过沼泽，去追踪一群麋鹿，但一直没有回来，这也导致了水部落的衰败，一直到水草成为族长后，通过与熊部落交好和换取资源，元气才逐渐开始恢复。
来自熊部落先进的捕鱼技巧和渔网的使用，让整个水部落的饮食结构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重大的转变。
对于水草而言，部落事实上也没有太大的转变，原本就是吃一些烤的半生不熟肉和野菜，有了陶器和渔网之后，吃肉的次数就多了起来，尤其是吃鱼。
再加上与贸易队的几次物资交换，从竹林里砍下的竹子换来不少的肉干，这个冬天水部落过得还是挺舒服的，有不少咸鱼作为食物储备，节省点足够撑到开春，并不像以往冬季那样，几天才能吃上一顿饱饭。
熊洪前几天还给他们带来了不少冻肉和肉干，而且熊部落还带着部落里十几个年纪较大或者女性过去过冬，相对而言自己这边食物的压力更小了，这些天甚至能够一天吃上两顿炖肉或者炖鱼干了。
虽然外面的雪还没有化，气温还是很冷，但水草跟族中几个狩猎队长、巫、老人等围在火堆旁边，讨论着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熊部落给我们的帮助很多了，年前还给我们送了不少肉食和渔网，甚至还有一些铁器，”水草指了指身后的那些工具，“我们不能一直指望着熊部落的支援，应该试试熊部落他们的种地和养殖。他们从我们这里换了许多竹子回去，这些竹子对我们来说没有什么用处，但可以从熊部落换回来不少牲口和食盐。”
部落每次在讨论发展的时候，水草都会跟大家说熊部落的一些事情，在他看来，部落现在能够摆脱饥饿，拥有一些物资离不开熊部落的帮助，而这个事实即使是部落里最能挑毛病的，也无法进行反驳，毕竟大家的肚子不会说谎，无论是陶器、食盐，还是渔网、铁斧，这些东西自己部落可造不出来。
水草对于与熊洪的第一次见面，所交谈的场景至今也没有忘记，只要跟着熊部落的步子走，总归是能够让部落壮大的。
“可是部落获得的食物也大部分换他们的食盐和陶器了啊，”一个狩猎的队长有些看法，“除了冬季，我们这些猎手基本上每天都在狩猎，但我们吃到新鲜猎物的次数却越来越少了，我看，就不应该跟他们再换食盐。”
“不换食盐你能受得了吗？”一个声音阴阳怪气的反驳道，“别告诉我你吃饭的时候不放盐，好像每次都是你说不够味的。”
狩猎队长涨红了脸，“那我从今天开始不吃盐可以了吧，现在熊部落又要我们这么多人过去，我们开春后的狩猎怎么办？”
“狩猎的猎物少，是我们从去年秋天开始就减少了打猎，即便如此我们依旧有充足的食物，这不是因为熊部落的支持吗？”巫这时说话了，“水鱼，不要再闹了，熊部落虽然从我们这里得到很多好处，不过我们也没有损失什么，反而因为交换，让我们得到很多他们的帮助和支持。”
水草点点头，“是的，水鱼，我知道你喜欢去年相亲的那个熊部落的女族人，但去年我们部落没有那么多物资能让人留下来，而且让你去熊部落你也不愿意。这样吧，等今年开春后，你可以跟着他们的贸易队一起过去，要是你愿意，我给熊洪族长带个话，请他同意你跟那个女族人的好事。”
“我不是那个意思……可是我如果走了，水部落怎么办？”水鱼脸色更红了，他作为部落狩猎的一个队长，其实对水草这种不狩猎，想着种草籽、捕鱼的族长不是太服气。但心里也认定，要不是水草把握住了与熊部落的交好机会，根本没有办法获得这么多的食物和捕鱼、养殖的技巧。
“没关系的，等开春以后，他们会带着族人们回来，帮助我们也种上大片大片的草籽。”水草脸色一肃，“但是在那之前，我还是你们的族长，你们可以有不同的看法，但我安排下去的事情，你们最好按照我的要求做。”
接下来，水草把开春后清理空地、捕猎、捕鱼以及整修道路的事情给安排下去。张洪的观察没有错，这个年轻人对于熊部落的安排坚决拥护，甚至达到了苛刻的地步。
“族长！”众人正商量着人手安排，一个族人慌张地跑了过来，“我刚刚去外面上厕所，发现远处有人过来，不是从西面，是从东边那里。”
众人一听连忙坐了起来，这些年来，东边都是连绵的森林和高山，只有一处沼泽通往更远的东方，这么多年都没有其他部落出没的踪迹，而且现在是大冬天的，那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
水草和巫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惊讶和恐慌，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去。
“快把武器分发下去，然后守住洞口，”水草大声喊道，“快点，所有猎手都过来拿武器，老人和孩子躲到山洞里面，没有吩咐不要出来。”
水草想到了部落里口口相传的一些可怕的故事，说曾经有一个部落就是在冬天的时候没有防备，被寒冷饥饿的其他部落偷袭，整个部落的人都被吃掉，等水部落等其他部落几个月后去寻找他们贸易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可怜的部落。
虽然最终偷袭者也被愤怒的各部族给联手消灭、吞并掉，但那个可怜的部落再也回不到这片土地上了。
一想到这，水草握住长矛的双手便不自觉地抖了起来，长这么大，不是没有跟周围的部落发生冲突，但基本上以互相骂几句就完事，像这种奔着灭人家部落去的，可从来没有发生过。
洞里如同一块烧红的铁块扔到了水里，瞬间就沸腾了起来，好在提前送走了一批没有什么战斗力的族人到熊部落，剩下的以青壮居多，每个人也拿好了削尖的木棍和绑着石头的石锤石斧，水草也握紧了熊洪送的一杆长矛，锋利的金属尖头在照射进来的阳光下泛着寒光，让他内心镇定了一些。
来到洞口，族人早已用大石头、木栅栏等堵住，只留下几个不大的缝隙，仅能容许一个人侧身而过。从缝隙向外看去，一群衣着单薄的人在寒风中哆哆嗦嗦地行走着，如同行尸走肉，刺骨的寒风仿佛让他们感觉不到严寒的危险，仍麻木地在雪地里踉踉跄跄地往前走。
这一群人中，有青壮年也有老年人和小孩，人数并不多，只有30多人左右，此时还继续着往山洞这边赶过来，丝毫没有发现水部落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这是？”水草和巫互相看了一眼，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疑惑和轻松。“看起来他们不像是要来打我们的，你看他们甚至连木棍都没有，好像也没有发现我们。”
从山洞往外看，两百多米的距离虽然看不真切，但的确是没有看到他们拿的武器。水草提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一点，部落现在拿武器的有30多人，勉强能参加战斗的还有十几个女性，光是从自己的人数来看，就已经超过他们了。要是没有特殊情况，水部落根本不怕他们，不过水草决定还是再等等看，等他们走近点再说。
雪地上行走的人还没有发现这里是水部落的住所，天色已经有点晚了，但阳光在雪地上的反光依旧强烈，水草知道这个时候行走在雪地上，很容易发生被熊洪族长称为雪盲的症状。这些人看来也差不多，在雪地上毫无规律地乱走，根本看不清水部落所在山洞的情况。
往这边蹒跚过来的陌生人群中，忽然间倒下了一个，看样子是又饿又冷，再也坚持不住。周围的人只是看了一眼，就又默默地从他身边走开，后面的人甚至看都没看，冷漠而麻木地跟着前面的人往山洞这里走来。
在他们看来，眼前这处没有被积雪覆盖的山崖下，应该有容纳他们藏身的地方。
雪地上，除了一个小孩子扑在倒下的人身上晃动着他的身体，不时发出几声低声的哭泣，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看样子他们走了很远，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水鱼握着一把石斧，走到水草旁边，“让我们冲出去吧，他们到现在都应该没有发现我们，而且现在他们排成的队形很不适合跟我们打。”
“嗯，这些人又累又饿，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水草点点头，“你带一队人出去，我带另一队，巫，你领着剩下的人守住洞口，要是有其他陌生人来，先守住洞口，等我们回来。”
水草的布置是多余的，事实上，当水鱼带着人冲到那群人面前十几米远时，他们都没有太大的反应，除了水鱼凶神恶煞地提着石斧冲过来，领头的人只来得及叫了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这个情况让水鱼一愣，发生的事情让他摸不着头脑，意料中的作战居然以这种形式结束，让他差点没岔气。
其他陌生人反应过来，转身就跑，只不过赶路赶了这么久，又饿又冷，体力早就没有多少，又是在雪地里行动，毫无反抗之力。
鹿皮摔倒在地，心中的恐慌忽然被无限放大，他挣扎着站起来，脚下一滑又摔在地上，脸上手上全是雪，但仿佛感觉不到寒冷和手脚的裂口，这一刻他突然想到前一天被族人们分食的那个女性族人，惨白的脸色和空洞的眼睛盯着鹿皮，让他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四周传来族人的惨嚎和哭泣，让他浑身都没了力气。他把头埋在雪地里，蜷缩成一团，浑身战栗着。
“要死了么？”
仿佛过了很久，他只感觉后背传来一股大力，一个手持石锤的陌生人一把把他从雪地里薅了出来，看他的年纪似乎跟自己很像，这个陌生人看到不断颤抖的自己，可能也看到了自己脸上的眼泪和鼻涕、口水，也是一愣，但随即就被他又按在了地上，双手被人别在背后，一根类似藤蔓的东西将他的双手紧紧地捆住。
抓这些在雪地上的行人异常顺利，绝大多数连跑都跑不动，就摔在雪地里发抖，于是接下来，水部落的人花了十几分钟，就把四散而逃的这些人给抓了回来，甚至连倒在雪地里生死不知的几个人，也给拖到了山洞里。
山洞里又燃起了几个火堆，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水草看着被围在角落里的陌生人们，眉头皱的更厉害了。
鹿皮在火堆的烘烤下，感觉舒服了很多，虽然还是抑制不住地颤抖，但此刻，他居然感觉到无比的温暖。
被抓到的这群人紧紧地缩在一起，在几个水部落族人的看管下一言不发，脸上只有茫然。
“问问他们，他们是哪个部落的，为什么到我们这里来？”
在抓到他们之后，水草他们也发现了一个很大的问题，语言不通。
要说这周围的部落，基本上经过多年的交流，语言或者发音都趋于相同，即使是有一些不同的，大家都能理解是什么意思。并且这几年在熊部落的沟通下，各个部落都有一些族人掌握了熊部落的语言和文字，实现正常交流并不算难。
但这些人不一样，说出来的语言如同鸟语一样，根本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而自己说的话，他们也听不懂。
对这群麻木的人中指了一下，水鱼立马走向前，随手就拖起来一人，这个人只觉得一股大力将他拽离这个暂时安全的地方，心中不由一惊，再联想到现在是冬天，自己会成为食物被吃掉，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但也没有喊叫，只是默默地被水部落的族人抓着，无声地长大嘴巴，浑身颤抖。
水鱼看着这个人在他面前大小便失禁，一股异味让他本能地后退了两步，但又想起族长的指示，正准备将瘫在地上的人再拽到面前，水草阻止了他，这样根本就没办法好好交流。
原本在狭小的山洞和温暖的火堆旁边，已经镇静下来的鹿部落族人，被水鱼这样一弄，又有些骚动了起来，几个迷迷糊糊睡着的幼儿，也被惊醒，又哭了起来。
水草头大无比，水部落的族人看着他们的骚动，连忙拿起武器把他们给围住。眼看局势有失控的危险，水巫站了出来，而同时，鹿部落这边也站起来一个年龄看起来很大的人，两人对视一眼，开始“尬舞”。
紧张的氛围顿时就缓解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