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微凉，落叶飘零，天色微沉，空气中弥漫着一丝秋收后的宁静。
王燕飞站在院中，看着桌上一封用黄纸封装的书信，眉头微微蹙起。
这封信是刚刚送来的，送信的人是个正一道的弟子，脸上带着几分敬畏，匆匆将信交给他后便离开了。
王燕飞拿起信，轻轻拆开，里面的字迹熟悉而随性——
是老道士写的。
他微微一怔，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那老道士虽说是正一道的高人，但并不拘泥于规矩，他在王燕飞落脚的村子里待了几天，两人喝过几次酒，聊过些有的没的，倒是谈得投缘。老道士整日懒洋洋的，不像是个严肃的修道者，反倒像个到处云游、闲看世事的散人。
可如今，他竟然写信来了？
王燕飞目光微微一沉，展开信纸。
“王小子，见信如晤。”
“我啊，可能这次是真要回不来了。”
“这些天，天下妖祸四起，我正一道弟子已经战死无数，曾经一起喝酒的好友，大多死在除妖的路上。”
“活了这么多年，想来也够本了。人终究不能活得太长，不然看着一个个朋友走在自己前面，那种滋味实在不好受。”
“但天下有难，吾辈修道之人岂能袖手旁观？”
“你曾说过，修行不过是随心所欲，愿行则行，愿止则止。但你也知道，我既是正一道的道士，那便有我要做的事。”
“所以，这封信，算是我给你的最后一封书信。”
“我知道你不会来送我，也不会因此改变自己的路。”
“但你若愿意，便替我喝一杯酒吧，便算是送我上路了。”
“还有啊，听说你娶了一头龙？”
“好家伙，厉害啊，佩服佩服。”
“不过，天下正乱，若有朝一日，你觉得是时候了，不妨去看看这个世界吧。”
“罢了，多说无益，王小子，天命有时，切勿勉强。”
“此去生死无定，我若不回，就当你从未认识过我。”
——正一道，清虚。”
王燕飞静静地看着这封信，眼神深沉，指尖微微收紧，却终究没有多说一句话。
老道士的话不多，但字字透着洒脱与释然。
王燕飞静静地看着这封信，眼神深沉，指尖微微收紧，最终缓缓叹了一口气。
清虚道长虽然只是相处了几天，但王燕飞却从未把他当成一个“过客”。
那老道士看起来不正经，总是一副云游四方、看尽世事的懒散模样，可是他心中却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责任。
他并非那种高高在上的修士，也不像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名门正道，他只是个老道士，一个真正愿意为苍生奔波，愿意为乱世献身的人。
王燕飞缓缓合上信纸，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拿起一旁的酒壶，倒了一杯清酒。
他举杯，微微抬头，望向天际，低声道：
“愿你归来时，仍有人敬你一杯酒。”
说罢，他仰头，一饮而尽。
清虚道长，会回来吗？
王燕飞不知道。
但这一杯酒，他敬了。
--------
寒风微拂，枯叶落尽，天地寂静得像是一块被人遗忘的画卷。
王燕飞站在院门前，目光落在面前的送信人身上。
还是那个年轻的道士，身穿道袍，满脸风霜，年纪轻轻却头发斑白，双目布满血丝，眼眶红肿，眼边的泪痕早已风干，仿佛连哭泣的力气都被耗尽了。
“道长……清虚道长，他……走了。”
年轻道士声音沙哑而干涩，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勉强挤出这几个字。
王燕飞微微抬起眼，平静地望着他，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送信人伸出手，颤抖着递上了一封信，信封已经被风吹得发皱，像是经历了漫长的旅途才到达这里。
“道长……他最后面对妖魔，悍然请祖师上身……他燃尽了生命，只是为了护送四个孩子离开……”
“他明知道那是必死之局，可是他还是……”
年轻道士的声音到这里已经哽咽，手指紧紧攥着衣袖，低着头，连泪水都流不出来了。
王燕飞没有去接那封信，他只是静静地站着，眼眸微微垂下，像是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里。
他沉默了。
没有愤怒，也没有不甘。
从前，他来到这些世界后，都没怎么在意。他只是一个过客，行走在不同的天地之间，看着一个又一个陌生的人死去，看着世界的悲欢离合，冷漠地旁观着一切。
他以为，他可以始终置身事外。
可现在，心中却有一股郁气缠绕，如影随形。
清虚道长那个懒散的老道士，他的酒友，他的短暂朋友，就这么死了？
王燕飞曾经见过清虚道长喝酒大笑的模样，见过他故意讥讽别人的顽皮样子，也见过他在村里与孩子们嬉笑的温和模样……
他活得随性，像风一样自由，可最终，却选择了以燃尽生命的方式去护送四个毫无修为的孩子。
他没有考虑自己，甚至没有留下退路。
他只是站在那里，面对不可战胜的敌人，然后毫不犹豫地燃尽了自己的道行，召唤祖师上身，只为了让四个孩子能活下去。
王燕飞第一次真正地沉默了。
连他的明玉劲，都在微微震颤，仿佛察觉到了他内心的波动，亦或者，它本身也在表达着某种不甘。
是明玉劲在不甘，还是他自己不甘？
从前，他一直认为，自己并不属于这里，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无法束缚他。
可现在，心底的某种情绪，却如同利刃一般刺入他的意识。
这个世界，从没有独善其身。
人若不为了什么而活，终究不过是一块不开窍的木头。
王燕飞站在那里，手指微微收紧，指尖有些发白，他的呼吸微不可察地加重了一瞬。
——明玉劲在嘲讽他。
——亦或者，他在嘲讽自己。
他曾以为自己是个强者，能够随心所欲，能够掌控一切，能够决定别人的生死。
可他从未真正地有勇气去面对什么，他只是在欺负那些比自己弱小的人，仅仅只是凭借自己的力量碾压敌人。
这只是弱者的行为。
真正的强者，是在面对不可能的时候，仍然敢说“不”！
王燕飞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指尖微微颤抖，像是在做着某种艰难的决定。
过了很久，他终于抬起手，接过了那封信。
风吹过院落，卷起几片落叶，天上的云层沉沉地压下来，仿佛整个天地都陷入了一种无言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