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几度谈笑中。
黄巾乱世开太平，白碑徒埋冢骨。只道帝情薄。
——碑记。
承平三年，幼帝崩，乱世始。
时董梁任司空，官至太师。中原诸雄纷起，割据各方。
乌水，黑风寨。
夜黑风高，气温早已寒凉。
黑风寨地处邙山，邙山有水，水绕寨而发。
而寨中之人，尽是善水性者。
如果自远处望向黑风寨，便会发觉那绕寨而来的乌水如狰狞、流脓的疤痕，静静伏卧在如废墟般的沉寨之上。
“吱呀”
不轻不重的脚步声伴着木门被推开的轻响在静谧的夜色炸开。
缩在角落中的影子动了动，下一瞬，又恢复死气沉沉。
来人也不在意，反手扼住房门。一手端了只木头削做的盘子，借着昏沉的月光，能窥见木盘上面放了一只冷掉的灰馍以及一碗稀粥。
“噗”
空间内嗤地绽放焰光，虞二丫将木盘放他面前，神色无波。
“吃吧。”
意料之中的，少年没有理她。
她也不在意。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微不可察侧过头，眸光在门外的火光停留一瞬。
少年并没有声响，只是沉默抬起头，再沉默将视线落到她面上。
柔和的火光成就了视线，也让他看清眼前不过是个与他年岁相差无几的少女。她面容稚嫩，约莫也就十二三岁。背脊单薄，神情寡淡。眉眼沉凝的情绪不似寻常年纪的孩童，凤眸耀睨，便足以让人沉溺在那双黑眸里。
虞二丫起身，也没多话。忽而吹熄火折，平静尚难掩盖稚嫩的声线伴着火息攀爬。
火折给你了。
说完，少年感觉怀中一沉，外形圆溜的火折子失了借力，骨碌碌滚了老远。
待到他再次抬起头，视野中只余下女孩折身关门的动静。
失去了光线，他的眼前再次陷入黑暗。
谢衍垂着头，也不动作，就这般闭眼放纵意识昏沉。
“嘎吱”
秋日的天黑的很沉，谢衍再次清醒，是被入骨的寒风与轻缓的脚步声唤起。
如出一辙的脚步与身形，教他很快明了。
是那个家伙又来了。
她来干嘛？
少年心底浮起狐疑，难道是来杀他的？不，他们应该不会杀他。
很快的，伴着火折的轻响，女孩的面容再次闯入视野。
虞二丫嘴角弯起弧度，眼中却无笑意，她一手捏着火折子，一手摸向他前胸。
从未经历过这般对待的少年惊愕地瞪大眼，哪怕双手不得自由，亦是羞恼地连连后撤！
虞二丫却不管他的动作，手掌接着往下，掰开他大腿，指骨一路下滑。
这下可是彻底惹恼了他，躲又躲不过，少年气得面皮通红！
“放开我！”
虞二丫捏住他乱动的小腿骨，“别动。”
谢衍：！
他偏不！
两条腿蹬得更起劲的谢衍显然忘记了，自己还处在穷凶恶极的水匪手中，恨不得一脚踹死眼前的家伙。
虞二丫也不惯他。他踹的多起劲，她捏的就有多狠。
奈何一个单手制敌，一个久未进米水。两相争执下来硬是战了个势均力敌。
她也没能讨得了好，被这家伙一连踹了好几脚。
忍无可忍的虞二丫嗤地灭了火折，转而抬手，摸出匕首就朝跟头死活摁不住的野猪似的家伙刺去。
扭到一半的谢衍觉察到了危险，紧急往后一仰的同时收回了腿，这才避免被一刀切了的结局。
拿刀锋扼住他咽喉的二丫冷笑，“不动了？”
同样不甘示弱的谢衍龇牙，“有种你杀了我！”
她不搭理他的激将法，剩余的手依旧在他腿骨处摸动。
气的眼眶泛红的谢衍敢言不敢踹，“死丫头、变态，你放了我！”
同样不满他不配合的二丫手劲一送，雪白的刃锋便是见了血，“你再叫一句？”
感受到颈边刺痛的谢衍：……
他不吭声了，那双狼崽子似的眼仍死死盯着她，内里腾着汹涌的怒火。
视而不见的虞二丫终于摸够了，如他所愿收回手。还不待谢衍心下松气，脸上霎然多了只手。
谢衍：！
他又是炸毛，忙不迭要往后躲。
丝毫不留情面的二丫将腕一折，抓住他乱糟糟的头发往前拉。她用的劲不小，又是同他施力反方向的谢衍一个没注意，便将头发送到她手里。
“嘶！”
头皮拉扯，他被她蛮力拉动，鼻尖撞上刀口，再偏余寸尺，眼珠子就要不保。
谢衍顿时僵住了身子，大气都不敢喘，直勾勾盯着眼前雪亮的刀尖。
二丫丝毫不意外他这一反应，撤回手在他沾惹了尘灰但布料讲究、质地上乘的袖摆擦了擦。这才掐住他的脸，将人头脸抬了起来。
月光隐匿，哪怕屋内没有丝毫光源。可二丫依旧看清了少年容貌，这是她自小就有的视黑暗如无物的能力。
被关押了一天一夜，少年的姿态绝对好不到哪里去，甚至称得上狼狈。但即便如此，也依旧掩盖不了他白皙的肤色与精致张扬的五官。那双眉眼格外鲜活生动，眉峰利然，黑瞳拥满怒火与排斥。若是他眉眼再锋利些，气势再张扬沉迫些，这般怒然还能唬人。
可惜，少年太稚嫩。
还是在这般手脚被缚、受制于人的情景下，那份怒气与反骨，反而震慑不到任何人。
二丫的指腹抚过他抗拒却不敢躲避的侧脸，指尖下是少年较之平素还要灼热的温度。
气的。
很是满意，她弯唇开口：
“很好看。”
一身桀骜与反骨，真是……
让人想驱使暴力，彻底折碎他的骨与皮。
谢衍：……！
他的眼神由忿然不满转为震惊恶心，难以形容此刻内心的震撼，谢衍张了张口，瞥见眼前的匕首嘴巴又闭了回去。
那个时候的情绪，应该才是最令人兴奋的吧。
二丫注视着他的眉眼，漫无边际的想。
终于她松开匕首，居高临下，“跟着我。”
这是傲慢的通知，亦是不可置喙的命令。
谢衍啐了一口，“做梦！”
她一点儿也没为他不配合的态度生气，只是抚去匕首上浅淡的殷红，“我会让你活。”
谢衍：……
他动了动眸光，呵呵冷笑，“好大的口气，怕是你也自身难保吧。”
她瞥了他一眼，“没有。”
谢衍只是冷呵，没看出来信。
虞二丫，“没有口气。”
谢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