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江雨柔。”白斯慧将军步入房间，在我床边停下脚步。我从未留意过她的身高，但此刻她居高临下地望着我，让我顿觉自己的渺小。
“我儿子坚持要我来见你，但我得承认，我不太确定能为一个发着烧的下羽人提供多少实质性的帮助。”她低头凝视着我，那目光不仅是物理上的俯视，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她双臂交叉，姿态显得有些戒备和不耐烦。
“别这样冷淡嘛。”盛图南警告他的母亲，“她可是我们这次任务成功的关键。”
白斯慧将军紧抿着嘴唇，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江雨柔，说说看，我能怎么帮你？”
我抬头望向她，又瞥了一眼依旧站在门口倾听的盛图南。我在被单下全身颤抖，脑海中充斥着各种疯狂的想法。我需要和她单独谈谈。
“盛图南，能不能给我们一点私人空间？”我用微弱的声音请求道，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我猜他此刻正在想：我又开始藏着掖着秘密了。虽然我曾承诺过不再隐瞒，但这次情况不同。如果我告诉他真相，他会不会像我一样选择自首呢？
我无法想象失去他的后果。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但如果不告诉他可能结束这场战争的事情，我是不是太过自私了？
我需要整理一下思绪，但在他面前，我做不到。他简短地点了点头，给将军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后，关上了门。房间里顿时变得异常安静和冷清。
白斯慧将军不耐烦地叹了口气，然后坐到对面的床上。“原谅我，孩子，我从来就不是个有耐心照顾病人的人。我很钦佩我们的医疗人员，那样的工作我可做不来。”
至少她是诚实的。现在我明白为什么盛图南宁愿独自承受噩梦，也不愿向母亲寻求帮助了，除了那次他杀了人的事情。她看起来并不擅长应对疾病和痛苦。
“将军，我不想耽误您的时间。”我坐直身子，靠在床头板上，尽管这让我感到十分吃力。“我在最近访问上阳时，发现了一些关于王猛的事情。”
听到这个名字，她的眼神变得更加锐利，突然之间表现出了更多的兴趣。
“发现了什么？”
“我认为，他之所以在肆虐并摧毁一切，并不仅仅是因为我们正处于战争状态。”我缓缓说道，每句话都吸引着她越来越多的注意。她身子前倾，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他这样做，是因为盛图南在反击。如果……”我停顿了一下，犹豫着是否该说更多。
“如果什么？”将军的声音尖锐而有力。
“如果盛图南投降了呢？”我闭上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这些话竟然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
“如果盛图南投降了，那我们就彻底输了。每一个战斗、每一个任务、每一个为了走到今天这一步而牺牲的生命，都将变得毫无意义。”她反驳道。
我盯着她，嘴唇微微颤抖。她没有见过王猛眼中的疯狂，也没有见识过他如今的力量。我害怕极了，非常担心我们可能会在这场战争中落败，而我手上所沾染的那些死亡，都会变成徒劳。
“我不该逃离上阳。”我低声悔恨地说。这导致了帝国的分裂，我不知道未来会走向何方。想到战争和随之而来的流血牺牲，我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坚持下去。
“你的行动和这场战争一样，都是必要的。”白斯慧将军突然站起身来，似乎已经受够了我的自怜自艾。她走到我面前，低头看着颤抖的我，脸上的表情是一种奇怪的混合体，既有厌恶也有敬意。
“我们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很多年。你们下羽人的逃脱只是一个导火索。这一切都必须发生，才能让帝国由公正和正直的人来统治。”
白斯慧将军的话语并未给我带来多少慰藉，却在我的心底激起了一丝好奇。我不禁遐想，如果我当初没有听从S的劝告，没有将盛图南孤身留在竞技场的血泊之中，而是选择即刻逃离，我们的生活又将是怎样一番景象？我深知沉湎于“如果”的幻想毫无意义，但这些念头已如跗骨之蛆，用怀疑侵蚀着我的内心。
“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江雨柔。我们必将赢得这场战争。对于你这样无数次从死神手中逃脱的人来说，我对你在此事上的悲观态度感到难以置信。”
这个念头让我心生恐惧：历经战火，失去挚爱，最终却苟活于世。我发现，这样的抉择比死亡更加令人畏惧。
我勉强点了点头，目光低垂，不敢再与她对视。不知为何，这位将军让我感到畏惧。我曾以为她是我们的盟友，作为S，她渴望终结上阳的暴政。然而如今，我已不确定她的立场。唯一清晰的是，她对儿子统治世界的渴望。
她弯下腰，有些不情愿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振作起来，你必须为下羽的自由而战。”
听到这句话，我心中的紧张逐渐消散，决心再次涌上心头。将军所言极是，我必须继续抗争，直至下羽重获自由。“谢谢你。”我微笑着说，“我需要听到这样的话。”
“好吧，我很惊讶自己竟然能让你振作起来。”她耸了耸肩，走向门口，“请原谅我，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处理。”
我看着她握住门把手，但她突然停下，再次转身。
“我认为你现在最好将这次谈话保密。盛图南显然比我更加感性，我不认为他需要知道你关于王猛的推测。毕竟，这只是你的看法，整个事情可能另有隐情。”
面对她的建议，我沉默不语，警惕地注视着她。她确实未曾目睹王猛与我最后一次交谈时那痴迷的神情。我很难相信自己会判断错误。
“江雨柔。”白斯慧将军警告道，我僵硬地点了点头。她紧闭双唇，我以为她在微笑，随后她便离开了房间。
我陷入被单之中，突然感到疲惫不堪，转头望向门口，只见盛图南匆匆走了进来。
“你现在感觉如何？”他用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失望地叹了口气，“你烧得很厉害。”
我勉强对他露出微笑。“我没事。”
他轻蔑地哼了一声，掀开毯子检查我的伤势。我的脚已被石膏包裹，浸泡在上阳特有的草药治疗液中，散发出薄荷的清香。虽然移动时仍然疼痛，但相比之前已大为好转。
“我们需要给你更换绷带，你得吃点东西。”他自言自语着，然后叫来了一名士兵。
盛图南陪在我身边，一名受过医疗训练的士兵帮我更换了绷带，另一名士兵则送来了食物。他喂我吃了一些类似黑麦和肉的食物，我缓缓地咽了下去。我的身体如此沉重，连吞咽都显得异常艰难。
“盛图南，我可以自己吃饭。”我们独处时，我抱怨道，但他摇了摇头。
他坚持喂我吃了另一口，直到盘子空空如也。
“要喝水吗？”他递给我一杯水，我一饮而尽。“谢谢。”我感激地说，盛图南靠后坐了坐，仔细打量着我。
“你感觉好些了吗？”他满怀希望地问，我疲惫地笑了出来。点了点头，再次陷入被单之中，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你在想什么？”盛图南问道，我望着天花板，无法直视他的眼睛。我不想让他窥探我的内心。
“跟我说说，江雨柔。”
“为了正当的理由而自私，这难道是错的吗？”我心不在焉地问，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他卧室天花板上那片漂浮的星辰与行星。
“这要看具体情况。”他稍作停顿后回答，“正当的理由往往具有主观性。这与你想和我母亲谈话有关吗？”
我缓缓点头，已无力再去编织谎言。
“我以为我们已达成了共识，不再有任何秘密。”盛图南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定，我感受到他的手紧紧握住了我的。
我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艰难地转向他。他的话语如锋利的刀刃，精准地刺中了我内心的恐惧与不安。“盛图南，如果有可能，你会选择一种不流血的方式结束这场战争吗？”我低声询问，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他深深地看着我，手掌握得更紧。“你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会。”我坦白地回答，声音几乎被自己的呼吸淹没。他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却藏着不易察觉的沉重。
“我们都知道，你总是愿意为了更大的目标牺牲自己。而我，可能更像个注重策略的人。”他的话语让我心中涌起一股不安。“所以，你不会这么做，对吗？”我再次追问。
“这要看具体情况。”他缓缓说道，目光深邃。“我会仔细权衡每一个选择。”我紧紧缠绕着他的手指，仿佛那是我在黑暗中唯一的依靠。“王猛对你做了什么？”他担忧地问道，身体前倾，试图给我更多的安慰。
我在他坚实的胸膛上颤抖，为即将到来的未知和周围人的安危感到忧虑。“他对你有着一种近乎痴迷的敌意，盛图南。这场战争、武灵、我，在他眼中都不重要。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你身上。”
他轻轻推开我，用手温柔地梳理着我因汗水而凌乱的发丝，眼神中充满了温柔与坚定。“我知道他一直是个疯子。”他试图以轻松的语气说道，但我拍掉了他的手，有些不满他对我此刻情绪的轻视。“这并不好笑。”
“在某种程度上，你说得对。但无论王猛如何痴迷，我都会为了我认为正确的事情而战。”他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我本以为他会更加顾虑我的感受。
“这意味着你不会选择自首，对吗？”我追问，心中充满了不确定。
“那又有什么用呢？他还是会继续他的计划，占领下羽。”盛图南捧起我的脸，目光温柔而坚定。
“但我们现在有了优势。我们知道他的弱点，他的监控系统已经失去了作用。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我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声音微弱。“也多亏了肖延庆和你的团队破坏了白色区域。”
“还有你。”盛图南坚持道，他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这个计划是你想出来的。”
“我知道。”我低声回应，心中充满了自责。“你不应该来救我的。”
“但已经晚了。”他的声音温柔而坚决。“在我这里，你永远是那个例外。接受这个事实吧。”
盛图南的坦诚让我露出了苦涩的笑容，我抬起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在月光的映照下，他的脸庞显得格外美丽。“我希望你不是这样的。”我轻声说道。
“我也希望你不是那么自我牺牲，但人生总是充满了不如意。”他轻吻了我的额头，然后轻轻地将我推回枕头上。“你需要休息，需要恢复。”
“留下来陪我。”我紧紧握住他的手，不愿放开。他微笑着躺了下来，用一只手臂环抱着我颤抖的身体，我沉浸在他的怀抱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慰，不久便陷入了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