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大渗透（7）
——他们在低语，他们在吞噬，他们在腐蚀辉月的根基，直至这座帝国成为一具无知的躯壳，在黎明之虫的梦境中重塑。
辉月联邦的夜晚依旧被银色的月辉笼罩，宏伟的宫殿、庄严的贵族府邸、错综复杂的街道，皆沉浸在一片冷寂而神秘的光辉之中。白石铺就的广场依然辉煌，贵族们依然身披精致的礼服，宫廷依然按照千年来的规章运转。表面上，一切井然有序，宛如过往的繁华仍未被侵蚀。
但若是你驻足片刻，便能察觉到空气中的异样——一种温热、潮湿、如同蠕虫爬行般的窒息感，在每一处阴影中悄然滋生。
你会看到一些身形佝偻、衣衫褴褛的身影在宫廷之中缓步穿行。他们披着破旧的灰袍，微微弯腰，低头行走，似乎只是谦卑的宫廷仆从，毫不起眼。然而，当他们经过时，你会闻到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仿佛潮湿的泥土，又像是被吞噬过的血肉。你会听到他们在低语，那声音轻微而黏腻，仿佛潮水拍打腐朽的木板，又像是虫卵孵化时壳被破开的细碎声音。
他们是“低声呢喃者”，是黎明之虫的分裂体，是隐藏于权力中心的寄生者。他们不属于这个世界，他们只是穿着人类皮囊的东西，缓慢地吞噬辉月的统治阶层。
辉月联邦的帝王——乌尔克·卡德蒙陛下，依旧端坐在月辉宝座之上。他的披风上绣着银色的月纹，皇冠仍旧镶嵌着月神的圣石，他的双眸依然睿智深邃。然而，若是仔细观察，你会发现他的眼白泛着一丝病态的浑浊，瞳孔中不时浮现奇异的扭曲波纹，如同水面下涌动的生物。
他不再如以往般沉稳，而是常常在无人时微微侧头，仿佛在聆听什么声音。他的耳廓隐隐泛红，甚至偶尔渗出淡淡的血丝，而在血丝干涸后，皮肤下似乎有细微的蠕动，像是有什么东西钻入了他的血管，在他的脑海中播种梦魇。
低声呢喃者们潜伏在帝王的寝宫之中，他们从阴影中滑出，躬身附耳，向帝王缓缓倾诉着无法言喻的密语。他们的声音柔和，带着敬仰，宛如忠诚的臣仆在侍奉君王，然而，那些呢喃之中夹杂着某种不属于人类语言的韵律，仿佛来自旧神的启示，又像是蛆虫钻入骨髓的细微刮擦。
帝王听见了。
他听见了无法止息的虫鸣，听见了来自黎明之虫的召唤，听见了血肉应当服从进化、灵魂应当归于蠕虫的低语。他的思维逐渐瓦解，每一次决策都变得迟疑，每一次言辞都变得僵滞。他开始在议事时陷入长久的沉默，目光呆滞地望着空气，嘴角轻轻颤动，仿佛正在回应一个不存在的声音。
有时，他会在梦中惊醒，喘息着环顾四周，却发现枕边有一团滑腻的肉块，带着尚未完全成形的眼球和触须，在银色月光下缓慢地爬行……
低声呢喃者不仅控制了帝王，也在贵族与大臣之间传播着他们的信仰。他们以最谦卑的姿态侍奉这些权贵，在他们的耳边呢喃，在他们的宴会上敬献血肉之礼。
最初，这只是一些奇异的教义，一些模糊的启示。
他们向贵族宣扬——辉月的统治应当进化，血肉应当摆脱腐朽，臣服于新生。 他们用扭曲的学说解释着血肉的神圣性，向贵族们灌输“蜕变”的理念，宣称只有接受黎明之虫的恩赐，才能在未来的辉月黎明中获得永恒的力量。
然后，贵族们的身体开始改变。
他们的皮肤变得苍白，表面隐隐浮现出细微的脉络，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下蠕动。他们的指甲变得湿润而柔软，触碰之下似乎能感受到微弱的颤抖。他们的眼神中流露出难以言喻的狂热，每一次进食时，他们的牙齿都会不自觉地颤抖，仿佛渴望某种更为温热、更具活性的血肉。
有的贵族开始戒掉固体食物，转而饮用一种淡红色的粘稠液体，嘴角时常留下一丝令人不安的光泽。他们在密室中低语，衣袍下的肢体不再是纯粹的人类之形，而是某种介于人类与虫体之间的可怖蜕变。
他们仍旧保持着贵族的身份，仍旧参与会议，仍旧在宴会上交谈，但他们的舌头在谈话时微微颤动，嘴角偶尔露出纤细的触须，手掌的皮肤隐约裂开，露出蠕动的血肉。
如今，在辉月联邦的每一个角落，都能看到佝偻的身影在移动。他们穿着宽大的灰色长袍，面容藏于阴影之下，行走间带着奇异的湿滑声。他们或是低声交谈，或是急匆匆穿过街道，甚至有些静静站在某个角落，仰头望向辉月的高塔，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与不可见的存在对话。
每当夜色降临，空气中便会弥漫一股潮湿的气息，街角的灯光变得扭曲，影子在墙壁上拉长、交错，仿佛那些影子本身也拥有独立的生命。
那些影子低声呢喃，呼唤着辉月的子民，让他们靠近，让他们倾听，让他们蜕变。
而在某个清晨，当第一缕月辉洒落，某个官员或骑士的住所内，便会多出一具扭曲的血肉躯壳，一团已经蜕变完成的存在，在夜色的庇护下悄然离去。
辉月联邦仍然维持着表面的秩序，但实际上，整个帝国已经化作一座蠕虫孕育的巢穴，正在黎明之虫的梦境中，缓慢地蜕变成一个新的、不可言喻的存在。
一个月后，辉月联邦的异变进入了新的阶段。
辉月联邦的夜晚，曾经是神圣的长夜，是月光洒落大地，恩赐子民的时刻。银白色的辉光如同温柔的纱幕笼罩着一切，月的高悬象征着女神的注视，象征着辉月联邦至高的权威。然而，如今，夜晚正在缩短，月光正在衰败，女神的目光仿佛正逐渐从这片土地上移开，抛弃它的子民，放任腐朽和异变蔓延。
起初，变化是隐秘的，只有天象学者和深夜的祭司察觉到些许异常。月亮的光辉似乎失去了以往的纯净，偶尔出现微妙的阴翳，如同被无形之物啃噬出斑驳的痕迹。朝臣们依旧在月辉之下议政，骑士们依旧在月影之间巡逻，但渐渐地，黑暗中浮现出了些不该存在的东西。
他们开始听见低微的呢喃，仿佛从宫廷的阴影中渗透而出，又或者从月色最深的地方爬来。那声音极其微弱，像是窃窃私语，又像是潮湿的泥泞中蠕动的声响。起初，人们以为是风的作祟，或者是宫廷中不洁者的咒怨，但很快，所有人都意识到，那声音无处不在——在中庭的银色石柱间，在长廊幽邃的拱顶下，在寝殿中厚重的帷幕后，在王座之上帝王低垂的耳侧。
那是黎明之虫的声音。
黎明之虫的分裂体遍布整个辉月宫廷，他们躬身行走，如同谦卑的仆役，穿着单薄而垂落的黑色长袍，低着头，显得谦逊而无害。
可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们的皮肤下有东西在蠕动，像是无数细小的触须在缓缓搅动着血肉，亦或是某种未知的生物在吞咽着他们的骨髓。
“陛下，您听见了吗？那是黎明的呼唤……”
帝王的耳廓渗出了无法止息的血液，粘稠且温热，混杂着细碎的虫壳。每当他想要摆脱那窃语，那些声音便会变得更为清晰，更为缠绵，像是千万条透明的细丝缠绕住他的灵魂，使他无法挣脱。他不再能够入眠，他的思维开始崩溃，某种无法察觉的异化在他的骨髓中滋生。
而朝臣们——那些辉月贵族与大臣们——也未能幸免。黎明之虫的信仰在宫廷中扩散，宛如一场无形的瘟疫。贵族们开始在深夜举行秘密的仪式，他们向黑暗中的某物献祭，割裂自身的血肉，虔诚地吞食彼此的皮肤，等待着某种“蜕变”。
他们的身体渐渐发生异变，皮肤变得柔软而湿滑，眼眸逐渐失去光彩，手指变得细长且扭曲。最终，他们彻底蜕变成了“朝廷之虫”——那些无法离开宫廷的生物。他们的腿部溃散，化作无数细小的触须攀附在地砖上，他们的腹腔塌陷，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蠕动的空洞。他们在月色最稀薄的地方低声吟诵，诉说着光明之外的真理。
而辉月联邦的夜晚，随着这种侵蚀，变得越来越短。
起初，夜晚只是提前了一点结束，月亮的光辉稍显暗淡。但很快，人们发现，夜幕降临的时间一再推迟，而破晓却愈发提前。月光开始变得污浊，银辉不再纯净，而是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像是浸泡在腐臭液体中的白骨。甚至有时候，夜晚的到来会变得不稳定——有些地方依旧沉浸在黑暗中，而有些地方却莫名其妙地提前迎来了灰蒙蒙的晨曦。
黎明的光芒已不再属于辉月女神，而是属于某种更深邃、更古老的东西。
星象学者们惊恐地记录着天空的变化，发现月亮的形态已然畸变。它的边缘开始溶解，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吞噬它。最初，它的盈亏不再遵循规律，渐渐地，它表面开始浮现出裂纹和不祥的暗斑，而后，甚至能看见某种阴影在月球的深处缓慢蠕动。它不再是辉月女神的象征，而是一颗正在被扭曲，被消化，被篡改的天体。
而当夜晚彻底缩短至仅剩数个时辰时，辉月联邦的人们终于意识到，真正的“黎明”即将降临——那并非光明的晨曦，而是无尽蠕动的白昼，一个被虫群统治的永恒世界。
宫廷的长廊中，贵族们弓着身子爬行，口中流淌着粘稠的透明体液。街道上，身披长袍的诡异身影匆匆而过，他们的面容藏在兜帽之下，行走间带着诡谲的窃窃私语，像是无数微小的颤音交织成一曲低沉的哀歌。而在更远的地方，某些人开始以血祭供奉那已经异化的月亮，希望能换取更彻底的变形，迎接真正的“黎明”。